第十八章 淮西軍變

張浚。

右相、前敵總指揮大人早就看趙鼎不順眼了,別看是趙鼎把他從深淵裏撈出來的,可兩人的工作方式、從政理想的差距太大了,堪稱鴻溝。

趙鼎是一個抑外必先安內的人,他時刻緊盯著長江以南這一畝三分地,口頭禪是“先發展自身,等國內一切都充裕富足了,兵力也都練好了,再去想外面怎樣”。

張浚嗤之以鼻,趙鼎的觀念看似妥當,其實不可理喻。請問到達什麽程度才算是富裕,北宋仁、神兩朝算不算?可那時仍然有無數官員號叫國家太窮,人民太窮,公務員太窮,沒法出征。以戰養戰懂不懂?戰爭中,我方在消耗,敵方也在消耗,得失之間要兩邊審視懂不懂?

趙鼎在張浚的眼裏就是一個鼠目寸光的膽小鬼,一塊擋住他理想的絆腳石。比如這次征調嶽飛幹什麽?嶽飛一動,襄漢無人,要是那邊被突擊怎麽辦?每次都是拆了東墻補西墻,好幾次了,總是這麽補。女真人再笨,遲早也會抓住機會。

思前想後,張浚提出了兩個建議:第一,乘勝進擊河南,滅偽齊抓劉豫,復開封舊京;第二,劉光世既驕又懦,不堪大用,請罷職收軍。

平心而論,這兩條都是當務之急,而且都有必成的把握,張浚說得好。可趙鼎不同意,左相大人另有見解,說劉豫只是案上的一塊肥肉,隨時都能剁下去。可是,剁碎之後有好處嗎?那時會和金國直接沖突。兩相比較,還不如留著偽齊作緩沖。

至於劉光世,他的軍隊多年以來關系盤根錯節,幾乎是劉氏的私軍,突然間罷免收編,小心會出大事,無法善後。

張浚大怒,真是昏聵啊!留著偽齊作緩沖,一看就是建國初期趙普對北漢的政策,那時契丹強盛,南方軟弱,宋朝在進攻中要分出步驟。注意,是在進攻中。這時能和那時相比嗎?一個照本宣科的膽小腐儒!對劉光世更加不能手軟,拋開戰爭因素,光是因為私軍性質就不敢去動他,更是助長了武將的氣焰。這是宋朝的第一國策大政,槍杆子一定要掌握在政府手裏。

照本宣科、不知所謂的膽小腐儒!

趙鼎徹底沒脾氣了,只好去顯示雅量,他主動去見皇帝,說張浚跟自己像兄弟一樣,只是被小人給離間了。

良好的工作氛圍取決於良好的個人關系,現在只好兩取其一。國家面臨的幾大重點問題,比如收失地、迎二帝等,都需要軍事行動去解決,所以只好“鼎去浚存”。

之後,趙鼎瀟灑地走了,給官場留下了一個高品位的印象,非常有利於東山再起。可在他重起之前,國家需要新的宰相,選誰呢?

這要由新首相張浚來定。張浚在官員花名冊裏找了好久,最終定下了一位,真是讓人吃驚啊,居然是——秦檜。

張浚一生最讓人稱道的不是所謂的軍事才能,而是他識人。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名臣有一大堆,比如趙開、吳玠、吳璘、劉锜、韓世忠、虞允文、王十朋,個個都名震當時、功業彪炳。南宋官方也承認這一點,南宋官場起伏不斷,很多次的“起”都是因為他的舉薦之功。可是,他卻舉薦了秦檜……毫不誇張地說,是他開啟了兩宋之交時最兇險的潘多拉魔盒!

張浚選秦檜的理由是“柔佞易制”。

可能嗎?“佞”,這是個貶義詞,是說張浚本來就知道秦檜是個壞蛋。這有根據,秦檜上次罷相時表現得很邪惡,大多數人都知道他絕非善類。

可“柔”,是說秦檜是個軟蛋,好控制嗎?這就離譜了,秦檜做禦史台長官時反金國,在南宋時主張南北分裂,哪一次都旗幟鮮明地站在風口浪尖上,哪一點“柔”了呢?

沒有別的解釋,只能歸功於秦檜無所不能的騙術,號稱識人的張浚也墜其甕中。

張浚上台,時來運轉,整個世界都在配合他。先是來了個開門紅,他命令嶽飛再一次渡江北伐。這讓嶽飛痛並快樂著,他的眼病剛剛有所好轉,可軍糧仍然遙遙無期,在這種情形下遠征江北,合適嗎?嶽飛想了想,好吧,出征。

他帶足了十天的軍糧。

嶽飛第三次北伐,只帶了十天的糧草,而目標卻是偽齊重鎮蔡州(今河南汝南),那裏不僅城池高峻,守敵眾多,還有老牌遊寇、死對頭李成坐鎮。

李成號稱偽齊第一名將,還是很有兩下子的。知道嶽飛來襲,他非常認真,先來了個堅壁清野,決不給嶽飛就地搶糧的機會。接著,他決定給嶽飛一個小刺激。

嶽飛來到蔡州城下,發現高大的城墻上啥也沒有,沒兵沒旗沒聲音,整座城靜悄悄的,像是空的。這可真是不常見。

嶽飛下令攻城,管它空不空的,真空才省事。不料,城頭突然間大變樣,兵、旗、箭、大石頭統統出現,還真讓城下邊的嶽家軍好一陣手忙腳亂。折騰好半天之後,雙方陷入僵局。這很好,李成非常興奮,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