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宰相飛頭去和戎(第2/12頁)

截止到這裏,韓國戚的人生都經歷過了,再沒什麽興趣。

“一朝南面做天子,東征西討打蠻夷……”

這一句才正中要害。

他不是天子勝似天子,這麽多年以來唯我獨尊,早已養成了睥睨天下的氣勢。當各種舒適的享受不再中意之後,自然要追求刺激。

男人的刺激,更有哪種可以高過征服?

韓侂胄在金樓玉宇間、脂粉膩堆間忽發雄心壯志,決定重新開啟北伐,既報國仇又愉悅自己。這個決定傳到外界,整個江南一片驚詫。這實在是太突然了,難道帝國的安危、人民的福祉都只在某個人的心念一轉之間就決定了嗎?

此舉在後世也引起了長久的驚詫。因為關於北伐這個念頭升起,歷史給出的答案並不是韓國戚某天吃飽了撐的隨手拍了一下腦袋的產物,而是某個人的慫恿。這個人是誰,出於什麽目的,都是謎,沒有確切的正解。按官方的史書說,是“……或勸侂胄立蓋世功名以自固者,於是恢復之議興”。

只是“或勸”,沒有具體指出是誰。

宋史的官方、私人資料是非常詳細的,基本上每句話都會注明由何人在何時因為何事而說,細致處堪比聖人?孔吃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一點點小事都考證得清楚明白。

那麽為何滅國級大政的初倡者是誰卻諱莫如深呢?

不是韓侂胄自己,史書說了是“或勸”;不是韓黨內部人,不然道學家們絕不會放過他,必將其銘刻於恥辱柱上萬年不朽。那麽會是誰呢?

呼之欲出,你懂的。

終於再次北伐。時光漫步到公元1205年左右,漢民族的群體思維早已有了新的共性,曾經擁有的奮銳之氣,如神宗改革、紹興北伐等一一失敗,造成了嚴重的思維後果。人們再不信努力可以得到成功了,而是總結出越是努力,越是悲慘,一動不如一靜,務外不如守中。

惰性、悲觀接近定型。

尤其是太宗時代的雍熙北伐,歷時不過幾十天就輸贏易位,更為上述的理論找到了佐證。這時韓侂胄提出北伐,贊成的人全國海選也沒有幾個,反對的人倒是不停地跳出來,公開議論,私下謾罵,寫信給韓國戚本人挑釁的,都大有人在。

不一一細數了。韓侂胄操起專治大棒,劈頭掄過去,很快世界變得安寧,鴉雀無聲了。

可以辦正事了,舉國伐謀,第一要素是民心士氣。史書上說韓侂胄不學無術,心粗寡謀,那都是偏見、詆毀。這個人很有見識,並且務實。針對看似虛無縹緲不可捉摸的國民氣氛,他沒去唱高調搞演說,只是辦了幾件大快人心的事。

在鎮江府為韓世忠立廟。

鎮江臨近黃天蕩,在那裏南宋第一次擊潰了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只差一點點就讓金兀術全軍覆滅。那裏是南宋軍威振奮的起始點,在此地為英雄立廟,其意不言而喻。

一個月後,南宋追封嶽飛為鄂王。

在嶽飛的追封制裏,南宋官方以霍去病、祖逖相比於嶽飛,盛贊其精忠報國的一生:“……人主無私,予奪一歸萬世之公,天下有公,是非豈待百年而定。”

嶽飛終於封王,盡管時間錯過得太久了,盡管嶽飛生前就不在乎這些頭銜,可畢竟公道自在人心,南宋官方、民間稍有良知的人都因這份追封而振奮。它是對忠誠、勇武、不屈、自尊等信念的肯定,讓久違的英雄氣概閃回了片刻。

不久之後,更加大快人心的消息傳出。南宋官方追奪秦檜的王爵,撤回封王時的告詞,降為衡國公。追奪其原謚號“忠獻”,改為“謬醜”。降封制中產生了一條堪稱經典的話:“……一日縱敵,遂貽數世之憂;百年為墟,誰任諸人之責。”

這讓心懷忠義的人迅速與韓侂胄產生了共鳴,辛棄疾、陸遊等知名人士和他走在了一起,甚至在黨禁中與韓侂胄勢不兩立的著名道學人物葉適也重新出山,為北伐謀劃。

北伐進入實質準備階段。北宋自太宗時期開始進入戰爭狀態後,有一個總管錢糧的部門,叫國用司。韓侂胄自任其職,為北伐後勤把關。想了想,這樣仍然無法總領全局,他感覺到有必要動用那項前人無人敢於長時間把持的極特殊權柄。

平章軍國事。

有宋以來,這是總領全國軍政要務於一身的最高權位。它打破了東府執政、西府領軍的分配,加上宋朝的君權很多時候都不能做到獨裁,可以想象,它是多麽特殊甚至畸形。

在此之前,只有四個人得此殊榮,他們分別是真宗朝王旦、仁宗朝呂夷簡,以及兩位元祐重臣文彥博、呂公著。

其中王旦、呂夷簡只任銜不到半年就主動辭職,文、呂二人謹小慎微,不敢分毫動用重權。韓侂胄與他們不一樣,在戰前攥取之,擺明了是要大肆動用。尤其是他的平章軍國事,與前面的有區別。王旦、呂夷簡是無可爭議的領袖,平章軍國事得的是全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