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宰相飛頭去和戎(第3/12頁)

呂公著最低,是同軍國平章事;文彥博也被限制,領的是平章軍國重事。然則什麽是重,何者為輕,這裏面大有區別,文彥博想動用什麽,要用概念解釋。

韓侂胄的平章軍國事名實相符,全須全尾。至此,韓國戚爵至封王,軍已建節,在平章軍國事的光環籠罩下,三省印璽都納送韓府,他真正站在了南宋的權力之巔。

戰爭迫在眉睫,韓侂胄立足江南,四面環顧,精心調配著自己,也關注著江北金國。要說一下女真人了,當代金國皇帝完顏璟,女真名麻達葛,他與趙惇同一年登基,現在十六年過去了,在他治理下的金國,與南宋截然相反。

南宋權臣一手遮天,金國的皇權空前鞏固。

完顏璟是金國諸帝中的一個異數,他才華橫溢,不能說超過了完顏亮,但是他文能出口成章,使用漢語出神入化。另一方面,他封王時入謝,能用女真語和他的爺爺金世宗問答,這讓畢生強調女真傳統的金世宗非常感動,覺得找到了真正的繼承人。

歷史證明,金世宗錯了。

完顏璟保持著女真人的辮子,骨子裏卻是個再地道不過的漢人。他所受的漢化教育之深,連隔江而治的南宋皇帝都不見得能比得過。在他治理的這十六年裏,全體女真人都被他帶進了漢族文化的氛圍裏。他尊孔子,即位次年,山東曲阜的孔廟就裝修一新,碧瓦廊廡,雕龍石柱,極其壯觀。金國全境州縣開始為孔子立廟,避孔子名諱。

聖人?孔的地位終於又恢復到了東亞第一的程度,在江南江北同樣至高無上了。

孔子門徒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完顏璟完善科舉制度,下至童科,上至特設制舉宏詞科,來區別對待不愛考試自命不凡的文化人。這樣沒過幾年,金國皇廷上的宰執隊伍裏就有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通過科考上位者能前後相望。

漢化加深,女真人本色消退。完顏璟廢除了奴隸制度,限制女真人特權,保護封建農業,允許蕃漢通婚,並且嚴厲昭告天下,誰敢稱女真人為“蕃”,小心翻臉。

這一系列高難動作搞下來,十六年間金國的經濟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鼎盛期,人口達到了歷史的最高峰值:七百六十八萬四千四百三十八戶、四千五百八十一萬六千零七十九口,稅收同樣是金史上的最高值。史稱:“……章宗在位二十年,承世宗治平日久,宇內小康,乃正禮樂,修刑法,定官制,典章文物粲然成一代治規。”

貌似非常了不起。

江北越是鼎盛,有人越是對韓國戚的北伐說三道四。認為在宏觀的對比下,同時期的南宋比金國差遠了,以弱伐強,主動找抽。

這是韓國戚的一大罪證。

可惜的是,某些人隱匿了自己的良心,或者一葉障目學識不到,看不到公元1205年左右開始的變化。首先金國的人是多了,錢也多了,可那又怎麽樣,會多過北宋時代嗎?它的人民—國家主體的女真人,已經脫離了原軌道,視自己民族的立身之本為恥。

他們熱衷於舞文弄墨,以考取進士穿長衫立朝堂為最高榮譽,以世襲猛安謀克等武夫官職為莫大恥辱。曾經的鐵血精神徹底遠去了,他們在北部邊疆上居然不再以駿馬刀槍為國家屏障了,而是去修築像長城一樣的防禦工事。

他們在臨潢(今內蒙古巴林左旗東南)至泰州(今吉林洮南市東北)一線,開鑿了綿延九百裏,深三四米,寬十余米,內側築有墻堡的界濠。

以此來抵禦來自更北方的威脅。

這些嚴格地來說,是人禍。是主政者腦力不足的外部表現,是不清楚本民族內核是什麽,棄本逐末,丟西瓜撿芝麻的愚蠢行為。這很嚴重,但還不致命。因為女真人哪怕再漢化,也沒有長江南邊那邊原汁原味發酵腐爛來得徹底。

所以女真還是女真。

而且天災也光顧著女真。這段時間前後,中原區域水、旱災情頻發,黃河也跟著湊熱鬧,連續三次大決堤,河道南移奪淮入海,搞得金國手忙腳亂。

得治水吧,得救災吧,沒賦稅了吧,死人破財了吧……這些讓金國的實力一落千丈。而完顏璟本人還是個享受派,單說他重新裝修自己的宮殿,想加點針織品什麽的,規模就讓人頭大。他每天動用一千兩百名繡工,兩年過後,才搞完了這批窗簾、被褥、坐墊之類的花邊兒。

韓國戚選擇這時候給他來點雪上加霜的事,難道不合時宜嗎?

為期必勝,韓侂胄在戰前認真回顧了宋室南渡之後歷次北伐的得失細節,注意到了那個非常讓人抑郁不解的症結所在。

每逢北伐,蜀川總出狀況,沒法配合長江中下遊地區的主力作戰。

比如吳玠病死,比如吳璘在決戰前突然被史浩暗算等等。怎樣解決呢,韓侂胄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