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蒙古史詩(第5/7頁)

開禧北伐之後,“宰臣兼使,遂為永制”。也就是說,這幫人一邊到處罵韓侂胄專權攬政,一邊沿著韓侂胄的路走下去,牢牢地抓住韓侂胄首創的權柄死不放手。

一邊當婊子,一邊立貞節牌坊。除了這一句,實在想不出更貼切的句子形容了。

史彌遠拜相僅一個月,家裏出事了,他的母親去世。母喪按例必須離職守孝,這樣就會便宜了錢象祖,造成獨相的局面。

盡管不情願,可事實只能如此。但奇怪的是,十天之後,居然是錢象祖被貶職外放,史彌遠成了獨相!

這個戲法變得太神奇了,很多人搞不清狀況,史彌遠是憑什麽在下課之前把政敵先打倒的呢?說起來,那實在是一整套復雜的組合拳。

他收編了台諫官,事隔多年後再次彈劾錢象祖在韓國戚手下時打擊道學,尤其是逮捕慶元六君子的舊事。道學家們的記憶力都是非常健全的,誰得罪過他們,死了都不會原諒。同時皇宮深處楊皇後手拿禦筆分發文件,皇太子也為老師說事,如此力度,只為放翻一個區區的錢象祖,真是大材小用了。

史彌遠登上南宋權力之巔。

所用手段安靜平和,堪稱沒有硝煙。一點點的血腥、陰暗之流的招數都沒有顯示,他非常正統地、由眾多道學家們歡呼著輕松上位。

做完了這些,他還嚴格遵守國家制度,放棄權位回鄉守孝。他走得很堅決,哪怕皇帝在京城給他特賜一座宅第,要他就地守孝,都沒能留住他。

怎麽樣,無可挑剔吧。

這時才稍微顯露出史彌遠的本色來,所謂的“大奸若忠”不外如是,誰能挑出他半點的毛病?他何曾有過可以指責的半點瑕疵?讓人恨得牙根發癢,卻硬生生地罵不出理由,逼著敵者只剩下了一條路可走—殺。

毀滅不了這個人的形象,就只能毀滅這個人的肉體。

史彌遠守孝一年之後,趙擴派人請他回臨安上班。這不是趙擴犯賤,離了權臣就活不了,而是史彌遠在家鄉遙控朝局,每多一天勢力就增長一分,一年之後幾乎整個朝廷都在敦促皇帝,必須讓首相兼樞密使大人上班了。

皇帝只好附從眾意。史彌遠在回京的路上,被人伏擊了。

嚴格地說,是伏擊未遂。動手的是忠義軍統制人羅日願。他是支持北伐派,對史彌遠無恥乞和、不惜用本國首席政要的腦袋去取悅國仇的行為深惡痛絕,無路投訴,只好選擇刺殺。

羅日願想得很好,他聯絡了部分軍將、士兵、士人、太學生、歸正人、內侍,可以說除了頂級高官之外,各色人等齊全。

計劃是在史彌遠渡錢塘江回臨安的那段路上動手,之後趁機潛入都城,劫持趙擴升朝,任命新的宰執班子,從而改變國策。

計劃是否縝密暫且不說,光是刺殺隊伍裏復雜的成分,就足以導致失敗。事實上真的有人去告密,他們全被抓了起來。

史彌遠回京,三天後羅日願被淩遲處死,同夥大半以上被判處死刑。南宋正式進入史彌遠專政時期。這時是南宋嘉定二年(公元1209年)。

宋人再次沉醉在歌舞升平之中,以為宋、金之間無戰事,即天下太平,可以無憂無慮。至於權臣,他們早就習慣了,更何況史權臣是最溫和、最優雅的一個,他們根本看不到,也不相信在遙遠的北方,宋朝的終結者孛兒只斤?鐵木真已經羽翼豐滿。

公元1206年到1209年,這三年裏漠北草原發生了許多事,說鐵木真羽翼豐滿了,並不是單純地統一蒙古甚至整合內部那麽簡單。蒙古人終於露出了獠牙,把馬頭調向了外界。

這個過程很漫長,不只是努力就能完成的,從小在死亡、陰謀、冷血、背叛、殺戮、屍山血海中掙紮出來的鐵木真自詡鐵石心腸,卻依然心神淒楚、痛悔交集。

事情要從巫師闊闊出說起。

在蒙古很難說清楚是汗位第一,還是神權至上。這一點與世界上其他苦寒地帶很相似,大概是生存的環境過於廣大,自然力無法抗爭的原因,再強大的人也會在蒼天之下臣服膜拜。比如漠北,在這個地方,政、教往往是不分家的。

闊闊出敢於當面明搶鐵木真,憑的就是天授神權,萬民敬畏。他的預言、恐嚇在很大程度上比鐵木真的馬刀更有威懾力。

更何況,此人非常陰險,懂得政治手段。

闊闊出分裂鐵木真的陣容。他沒向鐵木真的異姓夥伴們下手,因為那些人根本沒有取代鐵木真的可能。他的目標是鐵木真的同母弟弟合撒兒。

合撒兒神射驚人,武力超凡,在軍中擁有大批嫡系,就算不是鐵木真的親兄弟,純以戰功論,也在前三之列。蒙古立國最重要的杭愛山之戰,就是他射殺了太陽罕。加上他的身上流著純正的黃金家族的血,這一切讓他成為蒙古汗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