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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納裏斯再次坐下:“他翻過來倒過去,說的就是大薩索峰啊、奇跡啊什麽的,還說諜報局怎麽就不能露這麽一手出來。”

他一躍而起,走到窗邊,撥開窗簾看著灰蒙蒙的天:“馬克斯,你知道他給我們出了一個什麽主意嗎?他讓我們替他抓住丘吉爾。”

拉德爾全然顧不得失儀了:“我的老天爺啊老天爺啊,他這不是開玩笑嘛。”

“誰知道呢?一天這樣,一天那樣。他也沒給個準話到底是要活人還是死屍。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墨索裏尼這次行動,如今照他看來啊,根本就不存在辦不成的事兒。‘把魔鬼從地獄裏揪出來’,他還鄭重其事地引用了這麽一句話呐。”

“其他人呢?他們什麽態度?”拉德爾問。

“戈培爾照舊只會打哈哈,領袖墨索裏尼垂頭喪氣的。倒是希姆萊最不好琢磨。他全力支持元首,說起碼我們要去全力以赴。‘做好可行性研究’,這是他的原話。”

“我明白了,長官。”拉德爾猶豫道,“您不會真覺得元首是認真的吧?”

“當然不啦,”卡納裏斯朝墻角的行軍床走去,把毯子掀到一旁,坐下解鞋帶,“他應該已經把這事兒忘了。我了解他情緒上來時候是個什麽樣兒。什麽亂七八糟的主意都想得出來。”他躺下,拉了毯子蓋上,“不對,唯一的麻煩在希姆萊上,他老是給我找不痛快。將來一有合適的時候,希姆萊就會提醒他這档子破事兒的,好讓他感覺我在陽奉陰違。”

“那您要我怎麽做呢?”

“就按希姆萊的主意辦。搞個可行性分析。做一份長報告,漂漂亮亮的,讓人看到我們確實是為這事兒在勞心勞力。舉例來講啊,眼下丘吉爾是在加拿大吧,對不對?他有可能坐船回來。那你就要弄出這樣一種效果來,讓人覺得我們確實在認真研究,是不是有可能派一艘U型潛艇,能不能占住天時地利。不管怎麽說,元首六個鐘頭之前親口教誨說,奇跡會發生的,但是得上天眷顧才行——告訴克霍格爾一個半小時之後叫醒我。”

他把毯子拉過了頭頂。拉德爾關燈離開。往辦公室去的一路上他一點兒好心情都沒有,但並不是因為接受了這麽個荒唐任務。常有這樣的事兒。實際上,他時常把三科叫做“瞎胡鬧任務小分隊”。

讓他憂心忡忡的不是別的,而是卡納裏斯說話的這種方式。他是那種講究慎獨的人。他並不只是替將軍擔心而已,他還要為自己和家人著想,這一點他敢於承認。

確切地講,蓋世太保對現役軍人並沒有處置權;然而那麽多舊相識都一下子蹤影全無,又如何能讓他相信這個。臭名昭著的夜霧命令[6]一經頒行,無數不幸的人就一夜之間如霧氣散佚不見,多麽名副其實的法令啊。這條命令本來僅僅適用於被占領地區的居民,但是拉德爾清楚得很——這陣子被關進集中營的非猶太裔德國公民足有五萬人。一九三三年到現在,已經死了二十萬人了。

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助手霍夫爾上士正在看夜間送來的郵件。這個人四十八歲,黑發,少言寡語,原來是哈爾茨山區的一個酒館老板、滑雪健將。他為參軍謊報了年齡,跟拉德爾同在蘇聯服過役。

拉德爾在寫字台後面坐下,陰著臉盯著妻子與三個女兒的照片。她們在巴伐利亞山區裏住得很安全。霍夫爾察言觀色,遞給他一根香煙,又從桌子底下的抽屜裏摸出一瓶拿破侖幹邑白蘭地,給他斟了一小杯。

“情況不妙是嗎,中校?”

“情況不妙啊,卡爾。”拉德爾答道,將酒一飲而盡,把這些麻煩透頂的事兒給他講了。

若非一個意外的巧合,此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二十二日正是與卡納裏斯見面後整一周的日子。這天早上,拉德爾正在自己桌前翻閱一大堆文件,這些文件都是他去巴黎出了三天差而攢下的。

他情緒不高。擡眼見霍夫爾開門進來,他皺皺眉頭不耐煩道:“上帝啊,卡爾,能讓我消停一會兒嗎?又怎麽啦這是?”

“抱歉,中校。不過我剛注意到一份報告,你可能感興趣。”

“哪兒來的?”

“諜報一處。”

一處是負責國外間諜行動的部門,拉德爾實在對此提不起什麽興趣。霍夫爾把硬紙文件夾抱在胸前,站在那兒等著。拉德爾嘆口氣,撂下了筆:“好吧好吧,說說什麽情況。”

霍夫爾把文件在他面前攤開:“英國方面特工發來的最新報告,代號‘八哥’。”

拉德爾從桌面上的煙夾子裏摸煙時,順便瞥了一眼扉頁:“喬安娜・格雷。”

“中校,她被部署在諾福克郡東北部沿海的地方。那是個叫做斯塔德利的小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