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11頁)

梁經綸沉默了少頃:“‘劉蘭芝’跟‘焦仲卿’是什麽關系?怎麽聯手工作?我想聽建豐同志的明確指示。”

曾可達:“建豐同志當然有明確指示。昨夜跟我通話,建豐同志要我先向你傳達他對你的評價,你想不想聽?”

梁經綸默默站了起來。

“坐下吧,都是同志,我們心裏有那份尊敬就行。”曾可達似乎已經得到了建豐同志做思想工作的幾分真傳,“請坐下吧。”

梁經綸又默默坐下了,等聽建豐同志對他的評價。

曾可達:“要充分理解梁經綸同志工作的艱巨和重要。他對‘一次革命,兩面作戰’所負的重任、所做的貢獻,任何人都無法替代。我對他的評價是八個字:‘才大心細,明善誠身’。”

梁經綸又站了起來。前一次站起是出於規矩,這一次站起是真正感動。

長期受困於建豐同志秘密組織成員和中共北平學委地下黨員兩重身份之間,信仰和理想已經虛無縹緲,最大的纏繞是到頭來兩邊都猜疑他,最後的結果是誰對他都不信任。現在聽到這八個字的評價,梁經綸心中真正感動了——一般人只知他長於經濟,建豐同志卻還知道他通曉古文,明白這八個字的出典。望著眼前這個橫亙在自己和建豐同志之間上傳下達的曾可達,他能夠理解建豐同志的評價嗎?

——眼前的曾可達變成了7月6日初到北平的曾可達:“建豐同志要我傳達他對你的評價,黨國如果有一百個梁經綸同志這樣的人才,戡亂救國有望……”

眼前的曾可達說話了:“為這八個字的評價,我請教了建豐同志。建豐同志說,你不只是優秀的經濟學家,還精通國文,知道出典。前四字是曾國藩向朝廷推薦李鴻章的評語,後四字是朱熹對儒家修身所作的最高評價。經綸同志,請坐吧。”

梁經綸心中震撼,也才一個多月,此刻的曾可達竟然已不是當日吳下阿蒙!建豐同志對下屬的培養真可以直追曾文正公!再望曾可達時,眼中多了好感,也多了推心置腹。他沒有坐下:“請可達同志報告建豐同志,對他的信任我十分感激,這次任務,既然代號為‘孔雀東南飛’,結局當然是劉蘭芝‘舉身赴清池’,焦仲卿‘自掛東南枝’。只要有補於戡亂救國大局於萬一,經綸願死而後已。”

“恰恰相反。”曾可達見梁經綸依然站著,自己也站了起來,手一揮,堅定地答了這句,接著便開始踱步,斟酌下面的詞句。

可憐曾可達,為了向這兩個特別身份的人物傳達這次特別的任務,昨夜惡補了一回聞一多的《太陽吟》,似乎感動了方孟敖,也著實感動了自己一把。今天一早,便命人找來了一本《新月派詩集》,一首《孔雀東南飛》。來見梁經綸的路上,先擱下了那本《新月派詩集》,將《孔雀東南飛》又強記了一番,對這首詩的大意有了幾分理解。現在見梁經綸被深深感動,更加明白建豐同志精神力量之偉大,不由慷慨激昂:“建豐同志用這個行動代號,是決心讓歷史的悲劇不再重演。受命於危難之際,總統要在全國前方戰場跟共產黨決戰,後方整頓經濟的重任都委托給建豐同志了。‘孔雀東南飛’就是兩面作戰重大部署中的關鍵行動。從平津撕開口子打擊貪腐,整肅經濟,震懾他們在上海和南京那些腐化的上層,為上海以及五大城市推行幣制改革掃清障礙。這一次‘舉身赴清池’‘自掛東南枝’的不是我們,而是他們!因此你和方孟敖的聯手尤為重要。方式仍然不變,通過何孝鈺,與他接觸。任務的性質調整了,不要再提你那個共產黨學委的背景,不要再去發展方孟敖加入共產黨。當然,更不能暴露你在我們組織的真實身份。”

說到這裏,曾可達望了一眼墻上的鐘,接著去開了門:“你不能久待了。還有幾句話,咱們邊走邊談。”

方邸院落竹林。

這裏,兩個人已回到了竹林的石徑旁,就坐在當時謝培東跟何孝鈺談話的那條石凳上。顯然為什麽派何孝鈺接頭,謝培東已經向方孟敖做了解釋。

風也停了,兩人一時無語,竹林便分外幽靜。

“最後一個問題,您還沒有告訴我。”方孟敖打破了沉默。

謝培東顯然是故意留下這個話題,等待方孟敖來問,此刻的神態便分外嚴肅,緊望著方孟敖,壓低了聲音:“這是我今天跟你交底最重要的內容,希望你有心理準備。”

方孟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石徑遠處的大院。

大院空空蕩蕩,邵元剛和郭晉陽顯然很好地把住了門戶。

方孟敖目光依然望著石徑那邊的大院:“您說吧。”

謝培東:“那個梁經綸,第一重身份是燕大的教授,第二重身份是我黨北平城工部學委的地下黨員。可這都不是他的真實身份。”說到這裏,他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