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3/11頁)

方孟敖居然並不回頭,目光依然盯著石徑那邊的大院:“我在聽。”

謝培東有意將語氣放輕:“他是國民黨鐵血救國會的核心成員。”

謝培東這時是真有些意外了,方孟敖竟然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何孝鈺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過了少頃,方孟敖終於有了反應,卻是這樣一問。

謝培東也沉默了少頃,答道:“到目前為止,孝鈺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是為了讓何孝鈺在感情上沒有負擔,還是為了使梁經綸不懷疑上何孝鈺?”方孟敖依然如此冷靜,冷靜得讓謝培東都暗自吃驚。

——幾十年潛伏,上至接受周副主席的教導和指示,下至同國民黨方方面面的人物周旋,他都從來沒有像今天跟方孟敖接頭這樣吃力。腦子裏瞬間冒出了好些人的形象——徐鐵英、曾可達、馬漢山……接著是方步亭、崔中石……

他理解了那些跟方孟敖打交道的人是何等的棘手、頭疼。

同時,對崔中石這幾年發展方孟敖所做工作的艱難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更深一層的是警覺,鐵血救國會那個領袖人物竟能這樣不顧一切地起用他,這個組織,以及掌握這個組織的人物,比組織所估計的更厲害,這一層必須向上級及時明確匯報!

這都是紛紜而過的念頭。眼下最重要的是從方孟敖這裏了解張月印所要向上級匯報的情況。而在向他了解情況前,更為重要的是,讓方孟敖放下長期背負的包袱,正視現實,堅定信念。

想到這裏,謝培東答道:“幹我們這個工作,最難做到的就是要將個人的感情埋在心底,這很難。對於經驗不足的同志,盡量不讓他們知道更多的真實情況,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就像不讓你知道更多的情況一樣,組織不能讓何孝鈺同志知道梁經綸的真實身份。”

“崔叔都為我死了。”方孟敖再也掩飾不住激動,“是你派他來發展的我。這個時候你還躲在背後,卻派一個毫無經驗的何孝鈺來跟我接頭!”

謝培東望向方孟敖,方孟敖卻並不看他。

竹風拂面,淹沒了謝培東的那一聲輕嘆:“我在黨內的作用沒有那麽重要。只是國民黨那個用你的人太重要。”說到這裏,他又望向了仍然不看他的方孟敖。

“我在聽。”

謝培東:“他今年也不過三十八歲,可從同盟會的元老到黃埔一期的人都稱他經國先生,他的部下一律稱他建豐同志。在我們黨內,對他的看法也很復雜,十分重視,這當然有他是蔣介石長子的身份原因,可也不只是因為這個原因。”說到這裏,他又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如此重要的人在這個時候如此重用你。現在,你在黨內的作用比我重要。”

方孟敖終於正面望向了謝培東。

謝培東:“你在十七歲的時候參加空軍,投入抗戰,二十六歲才經崔中石同志介紹入黨。可國民黨重用你的這個人,在十五歲的時候,就經我黨的創始人之一李大釗先生介紹去了蘇聯。在那裏經歷了共產國際十二年復雜的鬥爭。1937年回國,又經歷了十一年國共兩黨合作抗戰和對立內戰。這個人對我們黨的性質和目標、政策和策略,認識之深刻,不只是你難以想象,甚至超過了我們黨內許多領導同志!今年4月,他成立鐵血救國會,已經認識到國民黨政權面臨全面崩潰的關頭。提出了‘一手堅決反共,一手堅決反腐;一次革命,兩面作戰’。對他成立的這個組織,以及他采取的行動,國民黨內部震動,我們黨也在高度關注。但沒有想到,他會突然親自介入,大膽起用你,用我們黨的特別黨員來反對國民黨的貪腐。你率領飛行大隊來北平,不只是中石同志和我事先沒有預料到,上級組織也沒有準備。這種‘兩面作戰’,給我們出了一道大難題呀。”

方孟敖:“因此崔叔也不得不否認他是共產黨、我也是共產黨?”

“唉!”謝培東又長嘆了一聲,“告訴你一個事實,你要冷靜。”

方孟敖:“我不冷靜嗎?”

謝培東:“冷靜就好。告訴你吧,最早發現中石同志是共產黨,不是鐵血救國會的,是你爹!”

方孟敖倏地站起來:“是他向曾可達告發了崔叔!”

“不是。”謝培東明確地答道。

方孟敖緊盯著謝培東:“那天去警察局救崔叔,我爹已經知道他是共產黨了?”

“是。”

方孟敖:“為了我?”

謝培東:“至少那一次是為了你,為了你,還有孟韋跟你們崔叔的感情。你調好了鋼琴,讓你爹彈《聖母頌》。你懂音樂,應該聽得出,你爹當時確實動了真情。人可以說假話,音樂說不了假話。”

“可崔叔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