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5頁)

皇上命索尼跟鰲拜共同審案,不到兩個時辰李振鄴全都招了。知道李振鄴這麽快就招罪,皇上連夜宣索尼跟鰲拜進宮。索尼道:“李振鄴供認不諱,只是涉人太多,請皇上聖裁!”

說罷就遞上折子,早有太監過來接了去。皇上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並沒有看折子,只問道:“都牽涉到些什麽人?”

索尼嘴裏支吾著,望了眼鰲拜。鰲拜道:“不光李振鄴自己膽大包天收受賄賂,向李振鄴打招呼、塞條子的還有幾個王爺、貝勒,居間穿針引線的有部院大臣,甚至有王府裏的管家,部院裏的筆帖式,總共十幾人,另有行賄貢生二十幾人!河南舉人李謹也是李振鄴家人所殺!”

皇上聽著聽著,忽然嚎啕大哭,悲憤不已:“王爺、貝勒,都是朕的伯父、叔父、兄弟!至親骨肉哪!那些大臣,朕成日嘉許他們,賞賜他們!這天下是大家的,不是福臨一個人的!他們狼心狗肺!”

皇上哭著喊著,突然雙手按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索尼跟鰲拜嚇得使勁兒叩頭,喊著皇上息怒,龍體要緊。明珠隨侍在旁,吩咐太監快叫太醫。皇上擺手道:“不要叫太醫,朕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

皇上要過折子,看著看著,雙手就抖了起來,罵道:“都是跟漢人學壞的!滿人是靠大刀和彎弓分高下的,原先並無賄賂、鉆營這等惡習!入主中原不到二十年,漢人的好處沒學著,汙七八糟的東西全學到家了!查!查他個水落石出,讓他們死個明白!”

京城裏雞飛狗叫,四處都在說著清查科場案。快活林裏的那些讀書人歡喜不盡,只說這回終於可以還公道於天下,哪怕落了榜也心甘情願。只有張汧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事被捅出來。他帶進考場的硯台自是天知地知瞞過去了,怕只怕李振鄴已經出事,他托高士奇送銀子的事被扯出來。他本想先回山西去,可手頭已無盤纏,便想到祖澤深家去躲著。他把大順托付給店家,只道自己有事出門幾日。店家只認銀子,也沒啥話說。

張汧到了祖澤深宅院前,猶豫片刻才上前敲門。門房以為他是來看相的,便讓他進去了。祖澤深見來的是張汧,很是熱乎,道:“原來是張汧兄!快發皇榜了,我正等著向您道喜哩!”

張汧紅了臉道:“張某慚愧,有事相求,冒昧打擾祖兄!”

祖澤深道:“張汧兄此話怎講?您可是即將出水的蛟龍呀,我祖某日後還指望您撐著哩。快說,我有何效力之處?”

張汧道:“張某盤算不周,現已囊中羞澀,住不起客棧了!”

祖澤深甚是豪爽,大笑道:“我以為是什麽天大的事哩!兄弟千萬別說個借字,您只說需要多少銀子?”

張汧道:“不敢開口借銀子。若是不嫌打擾,我就在貴府住幾日,吃飯時多添我一副碗筷就是了!”

祖澤深拍手笑道:“好哇,我可是巴不得!來來,快快請進。”

進屋落了座,祖澤深暗自察言觀色,問道:“張汧兄,您好像有什麽心事啊!”

張汧內心實是慌張,想這祖澤深神機妙算,生怕他看破什麽,忙道:“不不不,只是我這麽向您開口,實在覺得唐突,慚愧慚愧。再說了,祖兄是神算,我哪有什麽事瞞得過您?”

祖澤深便故作高深,道:“張汧兄不願說,我也就不點破了!”張汧便更加慌張,口裏只是唯唯。

談話間難免說到這回的科場案,祖澤深說:“只怕又要鬧得血雨腥風呀!”

張汧並不想多談,只說:“作奸犯科,罪有應得!”

祖澤深說:“話雖如此說,道理卻沒這麽簡單。”

張汧道:“願聽祖先生賜教!”

祖澤深說:“豈敢!那李振鄴固然貪婪,但他意欲經營的卻是官場。他收銀子,其實是在收門生。李振鄴是禮部尚書,朝中重臣,讀書人只要能投在他的門下,出些銀子算什麽?何況還得了功名!”

張汧內心慚愧,嘴上附和道:“是啊,這種讀書人還真不少!”

祖澤深又道:“我想那李振鄴還有他不得已之處。那些王公大臣托他關照的人,他也不敢隨意敷衍啊!他禮部尚書的官帽子,與其說是皇上給的,不如說是那些王爺大臣一塊兒給的。光討皇上一個人歡心,那是不行的!”

張汧道:“祖先生真是高見,張某佩服!”

祖澤深哈哈大笑,道:“哪裏啊!這京城裏的人,誰說起朝廷肚子裏都有一本書。”

張汧不由得悲嘆起來,說:“我還沒進入官場,就聞得裏頭的血腥味了。將來真混到裏頭去,又該如何!”

祖澤深笑道:“張汧兄說這話就煳塗了。讀書人十年寒窗,就盼著一日高中,顯親揚名。官嘛,看怎麽做。只說這李振鄴,放著禮部尚書這樣好的肥差,他偏不會做。他門生要收,銀子也要收,哪有不翻船的?天下沒有不收銀子的官,只看你會收不會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