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4頁)

衛向書回道:“臣是想起了蘇東坡兄弟的掌故。當年蘇東坡兄弟雙雙中了進士,宋仁宗皇太後歡喜得不得了,說為子孫找到了兩個當宰相的料子。蘇氏兄弟的文名本早就傳遍天下,可如今皇太後這麽一說,就害了蘇東坡兄弟。滿朝百官很多人等著做宰相哪!東坡兄弟便成了眾矢之的。他兩兄弟誰也沒做成宰相,東坡倒是被放逐了一輩子!”

皇上聽罷,喟嘆道:“唉,真是禍倚福伏,世事難料呀!”

衛向書又道:“皇上,這次大比別的進士只是考了文章,陳廷敬卻又考了人品、膽識、謀略、城府,此人真是非同尋常!”

皇上卻道:“聽你這麽說,朕愈發替陳廷敬惋惜了!真該點他做狀元。”

衛向書拱手搖頭,道:“臣以為,如能保住陳廷敬,他才二十出頭,若真是塊料子,皇上不急,可以慢慢地用他。”

皇上內心有些隱痛,他扶了衛向書起來,仍叫他坐到椅子上去,然後說道:“好你個慢慢用啊!都說光陰似箭,時不我待,朕倒真希望時光再快些。”

衛向書聽懂了皇上弦外之音,皇上想叫歲月快點兒熬死那些昏老的王爺,好讓朝廷安靜些。這話卻是君臣倆誰也不敢說出口的,大不孝啊!

皇上慢慢踱步,圍著衛向書轉了幾圈,道:“你是朕最信任的老臣,朕不會讓他們對你如何的。你且回家暫避幾年,朕到時候自會召你回來。”

衛向書再次跪下,道:“謝皇上不殺之恩。臣早有田園之思,皇上準臣乞歸,就不必再召臣回來了。”

皇上聽出衛向書說的是氣話,也並不怪罪,仍是好言相慰。

第二日,皇上召鰲拜入宮,明珠隨侍在側。見鰲拜覲見,明珠便要回避,皇上卻叫他不用走開。鰲拜叩拜過了,皇上也不細說,只道:“你同索尼來參衛向書。”

鰲拜聽得沒頭沒腦,問道:“皇上,這是為何?”

皇上道:“讓莊親王他們來參衛向書,朕應允了,不真的就聽憑他們擺布了?再說他們來參,非要他的命不可的!”

鰲拜這才明白皇上深意,便說:“皇上旨意臣已明白,只是索尼每到緊要處便做縮頭烏龜啊!”

皇上說:“這回他想縮頭朕也不讓他縮!你去向他轉達朕的旨意!鰲拜,你是個幹臣,很得朕心。索尼是個和事佬,朕也得用他。朝廷裏沒有你不行,沒有索尼和稀泥也不行。”

鰲拜拱手謝恩,稱道:“皇上禦人之道,聖明之極!”略作遲疑,“還有兩個人怎麽辦?”

皇上知道鰲拜講的是明珠和陳廷敬,便道:“那兩個人夠不上你去參!”

明珠暗地裏全聽明白了,卻佯裝不知。他知道鰲拜故意探測聖意,要的就是皇上那句話。心想衛向書到底成了俎上肉,真是沒了天理。這時,忽見皇上面色悲戚,眼裏似有淚光。

鰲拜也覺出皇上心裏難過,他搶先掩面哭了起來,道:“開國維艱,皇上不得不曲意違心,隱忍用事,臣深感自己無能。若得皇上諭示,臣不怕碎屍萬段,幹脆去收十他們算了!”

皇上嘆道:“鰲拜休出此言,朕不忍再看到骨肉相殘了。肅親王豪格恃功悖妄,原來廢為庶人,後念他稍有悔意仍復原爵,可他故態復萌,只好再次治罪。豪格最後死於囚所,朕想著就心有不忍。鄭親王濟爾哈朗驕狂逾制,治罪之後仍是寬貸,他照樣不知改悔。英王阿濟格也是被治了罪的。攝政王於國朝功勛卓著,可他死後竟叫人告發罪逆諸宗,朕怎可置之不理?如今莊親王又是這般,朕雖是痛恨,卻不想再治他的罪了。可朕又豈能聽任擺布,只好折衷裁斷,堵住他們的嘴再說。”

鰲拜聽了皇上這番話,更是痛心不已,淚流滿面。皇上自己也很是難過,卻勸鰲拜道:“你是身經百戰的虎將,怎麽也婆婆媽媽起來了?起來吧。”

鰲拜說:“臣寧願廝殺戰場,也不願糾纏官場哪!戰場上刀刀見血,痛快!臣是根直腸子,在官場裏頭繞不了那麽多彎兒!”

明珠在旁聽著,心裏也頗感悲戚,卻總覺著鰲拜那眼淚是拼著老命擠出來的。

索尼早早地起了床,今兒朝廷裏頭有大事。索額圖也早起來了,他自己收十好了便過去侍候阿瑪。知道皇上今日要他阿瑪跟鰲拜同參衛向書,心裏覺著窩囊,道:“阿瑪,咱們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索尼苦笑道:“你不懂,說了你也不懂!咱們這皇上,雖說年紀輕輕,胸藏雄兵百萬哪!”

索額圖又道:“分明是明珠抓到了陳廷敬,才牽出了科場案,怎麽外頭都說是我問出來的!”

索尼又是苦笑,道:“是呀,人家可是把查清科場案的頭功記在你頭上,又不是誹謗你,你就有口難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