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6/6頁)

陳廷敬並不生氣,只說:“姑娘,我佩服你的俠肝義膽。可我不明白,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子,哪來這麽大的膽量?你獨自遊俠在外,家裏人就不擔心你?”

哪知陳廷敬一說到這話,姑娘雙眼一紅,哭了起來。

陳廷敬問:“姑娘有什麽傷心事嗎?”

陳廷敬這麽一問,姑娘反而揩了把眼淚,強忍住不哭了。

馬明說:“姑娘,你誤會了。咱們老爺正是來查訪山東百姓自願捐糧一事的!”

姑娘冷冷地說:“知道,欽差大人已經查訪過了,他見到百姓敲鑼打鼓自願捐糧,見到義倉糧食堆成了山,很高興啊!我說你可以回去向皇上交差了。你多在濟南待一日,就得多吃三頓飯。那飯錢,到底還是出在百姓頭上!”

陳廷敬說:“姑娘,我陳廷敬不怪你,恕你無罪!不過你得先待在這裏,過了明日,我會給你個交代!”

大順聽了心裏不服,忙說:“老爺,您怎麽能這麽同她說話?向她交代個什麽?”

姑娘又冷笑起來:“欽差大人別擡舉我了,你回去向皇上交代吧!”

陳廷敬卻是正兒八經說:“不,姑娘是百姓,我是朝廷命官。做官的幹什麽事情,也得向百姓有個交代!”

姑娘鼻子哼了聲,說:“冠冕堂皇!這話你們做官的都是掛在嘴上的!”

陳廷敬不再多說,起身而去。姑娘仍被帶回小屋,門外加了人手看著。不多時,外頭傳來幽幽琴聲,那是陳廷敬在撫琴。姑娘聽琴良久,突然起身,過去敲門。門開了,姑娘問門外看守:“大哥,你們欽差大人真是位清官嗎?”

看守說:“廢話!咱欽差大人,皇上著他巡訪山東,就是看他為官正派!”

姑娘說:“可我怎麽看他煳裏煳塗?”

看守說:“你是說,只見他同巡撫大人在一起有說有笑,不見他查案子是嗎?”

姑娘說:“他除了待在行轅,就是讓富倫陪著吃飯喝酒,要麽就是四處走馬觀花,他查什麽案子呀?”

看守笑了起來:“傻姑娘,欽差大人查案子要是讓你都看見了,天下人不都看見了?”

姑娘低頭片刻,突然說:“大哥,我想見欽差大人!”

看守說:“都快天亮了,我們老爺這幾日都沒睡個囫圇覺。”

姑娘苦苦哀求,看守聽得陳廷敬還在撫琴,只好答應了。過去報與陳廷敬,把姑娘帶了去。誰知姑娘到了陳廷敬跟前,撲通就跪下了,哭喊道:“欽差大人,求您救救我爹吧!”

陳廷敬甚是吃驚:“姑娘起來,有話好好說!你爹怎麽了?”

姑娘仍是跪著,細細說了由來。原來這姑娘姓楊,小名喚作珍兒,德州陵縣楊家莊人氏,她家在當地算是有名的大戶。陵縣這幾年大災,多數百姓飯都沒吃的,縣衙卻要按人頭收取捐糧。珍兒爹爹樂善好施,開了粥廠賑濟鄉親,只是不肯上交捐糧。縣衙的錢糧師爺領著幾個人到了楊家莊,逼著珍兒家交捐糧。珍兒爹只說以賑抵捐,死不肯交。師爺沒好話說,氣勢洶洶地就要拿人。村裏人都是受過楊家恩的,呼啦一聲圍過百十人,把那師爺打了。這下可把天捅了個窟窿,師爺回到縣衙,只說楊家莊鬧匪禍了。第二日,師爺領著百多號人,刀刀槍槍地湧進了楊家莊。

珍兒哭訴著:“衙門裏的人把我家洗劫一空,抓走了我爹,說是要以匪首論斬。早幾日,我聽說朝廷派了欽差下來,就女扮男裝,想攔轎告狀。可我看到大人您甘願被下面人煳弄,就灰心了。我一直跟隨著大人,想看個究竟。後來我越看越氣憤,心想連皇上派下來的欽差都是如此,百姓還有什麽活路?小女子這就莽撞起來了。欽差大人,您治我的罪吧!”

“真是無法無天了!”陳廷敬十分氣憤。珍兒嚇著了,擡眼望著陳廷敬。

大順忙說:“姑娘,老爺不是生你的氣。”

陳廷敬知道姑娘聽錯話了,便說:“珍兒姑娘,我不怪你,我是說那些衙門裏的人。你放心,我會救你爹的。對了,你知道是什麽人要殺你嗎?”

珍兒說:“我也不知道。”

陳廷敬也覺著煳塗:“這就怪了。衙門裏有人認識你嗎?”

珍兒說:“他們不可能認識我。”

陳廷敬說:“不管怎樣,你要小心。事情了結之前,你得時刻同我們的人在一起。”

珍兒叩頭不止,聲聲言謝。陳廷敬叫人領了珍兒下去,好生看護,自己再同大順、馬明細細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