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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笑道:“張總管快別說了,這石頭可是皇上讓留下的,您剛才還說這是天降祥瑞哪!您再多嘴可就是抗旨了。”

張善德內心其實並無怕意,卻連忙鐵青了臉,說:“高大人,您玩笑可不能這麽開啊,小的還要留著腦袋效忠皇上哩!”

說話間,兩個小公公已把一口箱子擡出去了。張善德同大夥兒拱拱手,出了南書房。

沒人再說石頭的事,都坐下來看富倫的折子。好像大家都忌諱提起這石頭,生怕朝那箱子瞟上一眼。陳廷敬忽然覺得這箱子放在這裏很礙眼,便叫人先擡出去了。他悄聲兒吩咐人擡箱子的時候,南書房裏的人都只作沒看見。陳廷敬揣摸著,也許大家都已猜到,他在德州遇劫必定是富倫在搗鬼。那麽皇上肯定也會猜到這層,只是嘴上不說罷了。這正好應了陳廷敬的料想:富倫他是參不倒的。

午後,陳廷敬出了南書房,回到翰林院。出門這麽些日子,翰林院自然也積了些事情。回事兒的接二連三,也有無事可回單想說幾句體己話的。陳廷敬坐在二堂,見誰都滿面春風。翰林們無非做些編書、修史的事,日子過得清苦。可這些玉堂高品,說不定哪天就平步青雲了。也很有人小瞧這些翰林,都不拿正眼看他們。陳廷敬是翰林班頭,他卻從來都是看重他們的。

直忙到日頭偏西,陳廷敬方才出了翰林院。出了午門,上轎走了不遠,大順湊到轎簾邊說話:“老爺,我說件事兒,您可別受驚啊!”

陳廷敬今兒在宮裏就是提心吊膽的,不知這會兒又出什麽事了?忙問道:“什麽事?說得這麽嚇人。”

大順說:“珍兒姑娘真的跟您進京來了!”

陳廷敬可真嚇著了,張皇四顧:“啊?!在哪裏?”

他順著大順指的方向望去,卻見珍兒遊俠裝束,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珍兒見陳廷敬從轎裏伸出頭來,趕緊扭身跑開。陳廷敬吩咐劉景追上去,說是女兒家的獨自在外怎生了得!

劉景追回珍兒,回到轎前。任陳廷敬怎麽好言相問,珍兒只低頭不語。無奈之下,陳廷敬只好說:“先找個地兒說話吧。”

大順知道附近有家客棧,便領著大夥兒去了。進了客房,陳廷敬說道:“珍兒,這叫我怎麽辦呢?”

珍兒說:“我有手有腳,能自己掙吃的,不會連累您的!”

陳廷敬急得直搓手。大順笑道:“老爺,我說您就把珍兒姑娘帶回家去算了。人家可是不要命地跟著您啊!有錢有勢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的?”

劉景和馬明怕珍兒聽著生氣,朝大順使著眼色。陳廷敬瞟了眼大順:“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不料珍兒聽陳廷敬怪罪大順,竟傷心起來,低頭垂淚。陳廷敬忙說:“珍兒,你就在這裏暫且住下,別的話先不說。”

陳廷敬回到家裏,悶悶不樂。月媛早聽大順說過,富倫本是貪官,老爺不僅不敢參他,還想法子成全他。她以為老爺是為這事兒煩惱,不便多嘴勸慰,只小心侍候著。陳廷敬胡亂吃了些東西,就躲進書房裏去了。連連幾日,陳廷敬回到家裏總是愁眉不展。大順他們知道老爺的心病,卻也只能幹著急。

這日大早,皇上照例在幹清門聽政,陳廷敬代富倫上了那個奏折。皇上早知道事情原委了,如今只是按例行事。聽陳廷敬奏完,皇上降旨:“山東巡撫富倫知錯即改,朕就不追究了。富倫有兩條疏請,朕以為可行。富倫疏言,山東累民之事,首在稅賦不均。大戶豪紳,田連阡陌,而不出稅賦,皆由升鬥小戶負擔。朕準富倫所奏,山東稅賦攤丁入畝,按地畝多少負擔稅賦。這一條,朕以為各省都可參照。富倫還奏請,山東往後遇災救濟,不再按地畝多少發放錢糧,要緊的是活民。救災就是活民,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卻被下面弄歪了,還編出許多堂皇的理由。朕以為這一條,各省都要切記!”

陳廷敬不急著謝恩起身,繼續說道:“臣在山東看到,從勘災、報災、復核、復報,再到救濟錢糧發放,逾時得一年半到兩年,真是匪夷所思!辦事如此拖沓,朝廷錢糧到時,人早餓死了。”

皇上事先沒聽陳廷敬說到這事,便問道:“陳廷敬,你說說症結出在哪裏?”

陳廷敬回奏:“手續過於繁瑣!加之戶部有些官員不給好處不辦事,故意拖延!”

薩穆哈聽著急了:“陳廷敬,你胡說,我戶部……”

皇上大怒:“薩穆哈,你放肆!陳廷敬,你說下去!”

陳廷敬道:“臣以為,災荒來時,朝廷應嚴令各省從速勘實上報,戶部只需預審一次,就應火速發放救濟錢糧。為防止地方虛報冒領,待救濟錢糧放下去之後,再行復核,如有不實,嚴懲造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