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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穆哈上前跪奏:“啟奏皇上,陳廷敬這是書生之見,迂腐之論!如不事先從嚴核查,下面虛報冒領,放下去的錢糧再多,也到不了百姓手裏,都進了貪官口袋!”

陳廷敬道:“啟奏皇上,薩穆哈所慮不無道理,蠅營狗苟之徒總是不能杜絕的。但一面是貪官自肥,一面是百姓活命,臣以為利害相權,百姓活命更為重要。要緊的是錢糧放下去之後,嚴格復核,對那些損民斂財之徒從嚴懲辦!規矩嚴了,貪官汙吏未必敢那麽囂張。”

皇上道:“朕以為陳廷敬所言在理。著薩穆哈速速拿出賑災之法,力除陳規陋習!你要從嚴管好戶部屬下,如有貪汙索賄之人,惟你是問!”

薩穆哈叩頭謝罪不已,起身退下。陳廷敬也謝恩起身,退回班列。薩穆哈心裏恨恨的,冷冷地瞪了眼陳廷敬。

皇上瞟了眼薩穆哈的黑臉,知道此人魯莽,卻也只作煳塗,又道:“山東前任巡撫郭永剛處分失當,責任在朕。準陳廷敬、明珠所奏,郭永剛官復原品,著任四川巡撫!山東德州知府張汧體恤民情,辦事幹練,甚是可嘉。著張汧回京聽用!”

上完早朝,待皇上起駕還宮,臣工們才從幹清門魚貫而出。明珠找陳廷敬攀談:“廷敬,您不在家時,我已奏請皇上恩準,讓令弟廷統到戶部當差,授了個主事。”

陳廷敬一聽,知道這是明珠同他在做交易,心裏很不是滋味,卻也只得拱手道:“謝明珠大人。廷統還少歷練,我只望他先把現在的差事當好。”

明珠感嘆唏噓的樣子:“廷敬就是太正直了,自己弟弟的事情不方便說。沒事的,我明珠用人,心裏面有杆秤!”

夜裏,陳廷統過來說話。兩兄弟在書房裏喝著茶,沒多時就爭吵起來。陳廷敬說:“我同你說過,不要同明珠往來,你就是不聽!”

陳廷統火氣很大:“明珠大人哪裏不好?我從來沒有送他半張紙片兒,可人家舉薦了我。靠著你,我永遠只是個七品小吏!”

陳廷敬很生氣,卻盡量放緩了語氣:“你以為他是欣賞你的才幹?他是在同我做交易!我沒有參富倫,他就給你個六品主事!你知道你這六品主事是哪日到手的嗎?就是我向皇上復命的第二日!”

陳廷統冷冷一笑,說:“如此說,我官升六品,還是搭幫你這個哥哥?”

陳廷敬大搖其頭:“我正為這事感到羞恥!”

陳廷統高聲大氣地說:“你有什麽好羞恥的?我看你也不是什麽包拯、海瑞,你也是個滑頭!你要真那麽忠肝義膽,你就把富倫罪行全抖出來呀!你不敢!你也要保自己的紅頂子!”

陳廷敬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弟弟道:“廷統,我把話說到這裏,你不肯聽我的,遲早要吃虧!做官,你還沒摸到門!”

陳廷統忽地站了起來:“好,你好好做你的官吧!”陳廷統說罷,起身奪門而去。

月媛送走廷統,趕緊從外頭進來說:“老爺,你兩兄弟怎麽到一起就吵呢?你們兄弟間的事,我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左右為難。”

陳廷敬說:“你不用管,隨他去吧。”

月媛嘆了聲,說:“老爺,我也想不通,連大順都說,富倫簡直該殺,你怎麽沒有照實參他呢?”

陳廷敬說:“月媛,朝廷裏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問吧。我知道你是替我擔心。你就好好帶著孩子,照顧好老人。朝廷裏事情你知道多了,只會心煩。”

月媛添了茶,見陳廷敬沒心思多說話,就嘆息著出去了。陳廷敬獨自站了會兒,想著廷統跑到家裏來吵鬧一場,很是窩心,便去看望嶽父。

李祖望正在書房裏看書,只作什麽事兒都沒聽見。陳廷敬請了安,說:“爹,我這個弟弟……唉!”

李祖望笑笑,說:“廷敬,自己弟弟,能幫就幫,也是人之常情。”

陳廷敬搖頭道:“不是我不想幫,是他自己不爭氣,老想著走門子。官場上風雲變幻,今日東風壓倒西風,明日西風壓倒東風,他想走門子求得發達,走得過來嗎?”

李祖望說:“是啊,就像賭博,押錯了寶,全盤皆輸。”

翁婿倆說著這些話,陳廷敬想到了自己悟出的穩字訣。交人要穩,辦事要穩,看風向尤其要穩。官場裏最為難測的是風向,萬不可稍聞風聲就更換門庭。官場中人免不了各有門庭,可投人門下又難免榮損與共,福禍難料。陳廷敬不投任何門庭,這也是穩中要義。

這時,月媛領著翠屏端藥進來。陳廷敬同李祖望對視片刻,都不說話了。月媛說:“爹,您把藥喝了吧。”

李祖望說:“好,放在這裏吧。”

月媛站了會兒,明白他們翁婿倆有些話不想當著她的面說,就出去了。

陳廷敬望著月媛出門去了,回頭說道:“爹,月媛怪我有話不肯同她說。官場上的事情,我不想讓她知道太多,徒添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