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闞禎兆接過話頭,說:“他王繼文博得了青天大老爺的好官聲,飛黃騰達了,會把一個爛攤子留給後任。到頭來,歷年虧空的庫銀,百姓還得補上。百姓不知道的,以為王巡撫不收稅賦,改了張巡撫、李巡撫就收稅賦了,還收得那麽重。百姓會說巡撫衙門政令多變,說不定還要出亂子!天下亂了,吃虧受苦的到底還是我們百姓!”

陳廷敬道:“各位東家,道理我們講得很清楚了,你們一時想不通的,可以回去再想想。現在呢,就隨我去藩庫取回你們的銀子。”

陳廷敬說罷上轎,闞家自己的轎子也早候著了。商家們邊議論紛紛,邊跟在陳廷敬後面,往藩庫取銀子去。

劉景這才把驛丞向保的供詞遞給陳廷敬,說:“老爺,您快看看,還有驚天大案。”

陳廷敬接過供詞,果然過目大驚。原來吳三桂兵敗之後,留下白銀三千多萬兩、糧食五千多萬斤、草料一千多萬捆,都被王繼文隱瞞了。向保原是王繼文的書童,跟了他二十多年。向保不過粗通文墨,官場裏頭無法安插,就讓他做了個驛丞。向保做驛丞只是掩人耳目,他實是替王繼文看管著吳三桂留下的錢糧。每次需要協餉,銀子就從藩庫裏挪用,糧草就由向保暗中湊上,這事連楊文啟都不知道。吳三桂留下的那些錢糧,王繼文最初舍不得報告朝廷,後來卻是不敢讓朝廷知道。

闞禎兆恍然大悟,說:“這下我就明白了!唉!我真是個瞎子呀!王繼文就在我眼皮底下玩把戲,我竟然沒看見!”

陳廷敬吩咐馬明:“速去請一請王繼文大人,畢竟是雲南藩庫,我不能說開就開啊!”

到了藩庫,等了老半日,王繼文乘轎來了,下轎便道:“欽差大人,這麽大的事情,您得事先同我商量一下。”

陳廷敬笑道:“我這不正是請您過來商量嗎?”

卻有商家喊道:“我們取回自家銀子,還有什麽需要商量的!”

王繼文軟中帶硬道:“假如造成騷亂,官銀被哄搶了,可不是我的責任。”

向玉鼎道:“放心吧,制台大人,我們只要自家的銀子!”

藩庫開始發還銀子,商家們都喊陳廷敬青天大老爺。陳廷敬頻頻還禮,王繼文卻是急得火燒火燎。忽然,又聽得陳廷敬漫不經心地說:“制台大人,我已查明,吳三桂曾留下巨額銀子、糧食跟草料,都不知哪裏去了。”

王繼文頓時臉色鐵青,兩眼發黑,說不出話來。

陳廷敬卻不溫不火,道:“制台大人,隨我進京面聖吧!”

回到驛館,劉景把玻璃象棋拿了出來。陳廷敬問是怎麽找到的,大家都笑而不答。

終於大順說了:“老爺,我才知道,玻璃象棋本來就沒有丟!”

原來劉景他們看出向保不尋常,卻又無從下手,就故意拿丟失玻璃象棋去唬他。陳廷敬聽了哭笑不得,道:“今後查案子,可不許先給別人栽贓啊!下不為例。”

劉景應了,卻仍是笑。陳廷敬便問:“笑什麽呀?是否還有事瞞著我?”

劉景笑道:“老爺,這都是珍少奶奶的主意!”

陳廷敬對珍兒便有責怪之意,珍兒道:“我早就覺著向保同王繼文關系非同尋常,卻抓不住把柄。”

陳廷敬板著臉說:“抓不住把柄,你就強加他一個把柄?”

珍兒嗔道:“老爺也真是的,向保這種人,你不給他個下馬威,先嚇唬他,他肯說實話?”

劉景道:“還多虧了珍少奶奶,不然向保哪肯招供王繼文隱瞞吳三桂錢糧的事?”

陳廷敬終於笑了起來,卻仍說今後再不能這樣辦案。

第二日,陳廷敬押著王繼文回京。王繼文尚未定罪,仍著官服,臉色灰黑,坐在馬車裏。陳廷敬仍是以禮相待,王繼文卻並不領情。

快出城門,忽見街道兩旁站滿了百姓。仔細聽聽,原來都是來送王繼文的。有的百姓痛哭流涕,說王大人是個好官哪,這幾年沒問百姓要一兩銀子,卻被奸臣害了。又有人說,王大人得罪了雲南有錢的商家,被他們告到京城,朝廷就派了欽差下來。

出了城門,卻見城外還黑壓壓地跪著很多人,把道都給擋了。一位百姓見了王繼文,忽地站起來,撲上前哭道:“王大人,您可是大青天啊,您走了,我們的日子不知怎麽過呀!”

王繼文也仿佛動了感情,說:“你們放心,闞家父子提出的稅賦新法,欽差大人雖說要上奏朝廷,但皇上不一定恩準哪!”

那人扭頭怒視陳廷敬:“你就是欽差嗎?你憑什麽要抓走我們的父母官?王大人可是雲南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好官哪!”

陳廷敬高喊道:“老鄉們,王大人有沒有罪,現在並無定論,得到了京城,聽皇上說了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