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第4/7頁)

王繼文點點頭,囑咐這話到此為止,依計行事就是了。

陳廷敬上了太華山,直奔華亭寺。見過了方丈,往殿裏燒了幾炷香,便顧不得客氣,吩咐馬明去請闞家父子。沒多時,闞家父子來了,都是面帶羞愧。

陳廷敬笑道:“我同闞公合該有緣哪!”

闞禎兆搖頭道:“闞某不是有意隱瞞身份,實是不想再過問巡撫衙門裏的事,得罪欽差大人了。”

闞望達拱手道:“晚生也欺瞞了欽差大人,聽憑責罰。”

陳廷敬望了一眼闞望達,回頭仍同闞禎兆說話:“你不問事,事得問你啊!”

闞禎兆道:“我自命聰明,卻幹了兩件後悔不及的煳塗事!”

陳廷敬猜著他出面替王繼文找商家借銀子算是件煳塗事,卻不知還有別的什麽事。闞禎兆道:“一是替巡撫衙門向商家借銀子,一是督造大觀樓。王繼文最初讓我辦理協餉,我沒有受命。需在短短的時間內籌集十七萬兩銀子、十三萬擔糧食、一萬匹戰馬,實有難處。我要王繼文向朝廷上個折子,能免就免,能緩就緩。可王繼文好大喜功,定要按時完成朝廷差事。”

陳廷敬問:“王繼文的確按時完成了差事,就是拿庫銀抵交的,是嗎?”

闞禎兆點頭道:“正是!後來聽說欽差要來查庫銀,王繼文向我討計,我方知他同楊文啟瞞著我做了很多違反朝廷例制的事情。我在衙門裏頭僅僅只是個桌面清供,一個擺設!我想這王繼文的衙門不是自己可以待的地方,便拂袖而去。可是過了不久,約莫四個月前,王繼文又找上門來,巧舌如簧,讓我出面求商家借銀子,暫填藩庫虧空。”

闞望達插話說:“我爹他耳朵軟,畢竟同王繼文有多年交情,就答應了。”

陳廷敬問:“為什麽王繼文非得求您去找商家呢?”

闞禎兆道:“闞某在雲南還算有個好名聲,闞家也世代為商,頗得同行信賴。”

陳廷敬又問:“您說督造大觀樓也是一樁煳塗事,這是為何?”

闞禎兆道:“名義上是我督造,但我只管施工,賬都是楊文啟管的。楊文啟籌募銀兩十多萬兩,都算在大觀樓建造上面了,實際大觀樓耗銀不過萬兩!”

陳廷敬點頭不語,聽他們父子講下去。闞望達說:“可我爹拿不出楊文啟貪汙的證據,沒法告他!”

陳廷敬覺得奇怪,問:“這是為何?”

闞禎兆說:“我督造大觀樓那些日子,同王繼文鬧得不愉快,成日只知喝酒。楊文啟每有收支,專趁我酒醉時來簽字。現在真要查起大觀樓的賬,責任都在我頭上,反倒成了我貪汙!”

闞望達說:“我家沒有借銀子給衙門,鹽行仍開得了門。別的商家只道我父子倆同巡撫衙門聯手坑他們,因此生恨。向雲鶴那日到我家吵鬧,巡撫衙門早有人候在裏頭。衙役們把向雲鶴騙進去打了個半死,反賴我打的,又說商家們聯名告我,把我抓了起來。”

闞禎兆又道:“我弄得商家們沒法做生意,我還同望達琢磨了一個稅賦新法,商家們不明白其中細節,自然恨我闞家!”

陳廷敬很有興趣,道:“您說說這個稅賦新法吧。”

闞禎兆說:“欽差大人奏請朝廷廢除了雲南采銅稅收,減輕了百姓負擔,自然是好事。但雲南銅稅是衙門裏的主要進項,現在沒了。如不再辟新的財源,長此以往,終究要坐吃山空的。”

陳廷敬問:“您有什麽好辦法?”

闞禎兆道:“欽差大人有所不知,雲南多山少地,百姓窮苦,要在黎民百姓頭上均攤稅賦,非常之難。但雲南除銅之外,還產鹽,產茶,還有大量馬幫、商行。目前朝廷對雲南鹽、茶管得過松,馬幫、商行也多不交稅。”

陳廷敬點頭道:“哦,對了,只要把鹽、茶、馬幫、商行管好,合理征稅,財源就不愁了。”

闞禎兆說:“我家望達也是個心憂天下的讀書人,我們父子倆合計,寫了個稅賦新法的策論,想請制台大人轉呈皇上。”

陳廷敬說:“我來雲南之前,皇上並沒有收到這個折子。”

闞禎兆使勁兒搖頭,說:“王繼文根本就沒有上呈皇上!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圖在雲南做些表面文章,等著升官,拍屁股走人!可是,皇上不知道,商家們先知道了。他們並不知曉詳情,只聽說闞家父子給朝廷出了個餿主意,要從他們腰包裏掏錢。向雲鶴帶頭狀告闞家,就為這件事!”

陳廷敬低頭尋思半日,說:“我算了賬,動用藩庫裏的銀子作協餉,也只是現銀部分,另外采辦糧草和馬匹的銀子是哪裏來的?”

闞禎兆道:“我也在算這個賬,摸不著頭緒。庫銀除了挪作協餉的七十八萬兩,還有十二萬兩對不上號,楊文啟賴我貪了,也沒說這些銀子用作采辦糧草和馬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