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弱的基輔演講(第3/10頁)

飛機一起飛,老布什就帶著亞納耶夫參觀飛機,包括總統指揮中心。亞納耶夫——老布什事後認為的乘坐過“空軍一號”的最高級別蘇聯官員——給予了禮貌的評價。老布什後來對他的助手說,這位蘇聯副總統是“友善的君子”,卻不是“一個大人物”。[8]

當布什在飛往基輔的途中接待他的蘇聯貴賓時,他的團隊成員們正在就具有重要政治含義的語言學問題爭論不休。馬特洛克看到了布什總統將於當天晚些時候在烏克蘭議會廳內發表演講的演講稿,他對其中一位演講起草者在“烏克蘭”前面加上了定語表示反對。這位大使說:“一定要讓總統刪去冠詞。他就應該說‘烏克蘭’。美籍烏克蘭人會認為冠詞的使用使烏克蘭聽上去更像是一處地名,而不是一個國家。”演講起草者反駁道:“但是,我們不也說美利堅合眾國(也使用了冠詞)嗎?”可是,馬特洛克最終占了上風。他的論據不是語言方面,而是政治方面的:“如果總統在烏克蘭前加上冠詞,那下星期白宮將收到成百上千的抗議信和電報。”

美國的烏克蘭後裔接近75萬,加拿大還有100萬。按照北美的標準,這還算不上是龐大的群體,但是他們組織有序,積極參與政治,並且堅持不懈。整個冷戰期間,移居而來的大批烏克蘭人領導者成功地號召其追隨者給共和黨候選人投票。老布什意識到了這點,所以,在聽到了馬特洛克的建議後,他采納了這一觀點。刪掉冠詞既討好了國內的選民,又不會傷害到戈爾巴喬夫,因為俄語中根本沒有冠詞。

這次演講的材料現存放在位於得克薩斯州大學城的喬治·布什總統圖書館和博物館的網站上,該文本顯示在其中若幹章節裏,加在“烏克蘭”前的定冠詞被忽略了,沒有從文章中刪去,這表明在飛往基輔的途中,老布什的顧問們對此還有所顧慮。馬特洛克還試圖刪去老布什演說中關於支持戈爾巴喬夫和新聯盟的段落,因為他考慮到這樣的話在基輔說並不合適,可惜為時已晚,演講稿已經派發給記者了。[9]

來自美國媒體大量的先期報道這麽寫道:“烏克蘭首都基輔位於莫斯科以南515公裏,第聶伯河從城市穿過,在這裏老布什看到了與蘇聯不同的面貌。基輔整潔、幹凈,馬路寬闊,兩側綠樹成蔭,這一切將使總統此次蘇聯之行的結尾顯得多姿多彩,激動人心。”報道者開玩笑說,總統訪問的真正目的是幫助白宮新聞副秘書——名叫羅曼·波帕迪烏克的烏克蘭人競選烏克蘭總統,“他的競選口號是:我無可奉告”。

基輔,不再以19年前尼克松所說的“俄羅斯城市之母”的形象,而是以尚未獨立的主權共和國首都的身份歡迎布什的來訪。歡迎隊伍末尾的標語寫道:“布什先生,烏克蘭歡迎您!”樂隊除了演奏蘇美國歌外,還演奏了烏克蘭國歌。烏克蘭對蘇聯到底有幾分忠誠已經是公開的問題。曾在1972年陪同尼克松訪問過烏克蘭的馬特洛克還注意到了其他一些區別。布什的英文演講被譯成了烏克蘭語,而在1972年那次訪問時,則被譯成了俄語。[10]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就在尼克松飛往基輔前的10天,勃列日涅夫剛用他的親信弗拉基米爾·謝爾比茨基替換了有民族主義思想的烏克蘭黨中央第一書記佩特羅·謝列斯特。勃列日涅夫的門生粉碎了烏克蘭正在萌生的民族意識,把它變成了蘇聯加盟共和國的範本和維護莫斯科統治的堡壘。

謝爾比茨基和勃列日涅夫是來自烏克蘭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的同鄉,謝爾比茨基是當地大家族的重要人物,這些勃列日涅夫忠誠的追隨者在他們的領袖1982年11月逝世之前,一直有力地統治著蘇聯。謝爾比茨基建立了只忠誠於他個人的黨內金字塔,戈爾巴喬夫用了4年時間,直到1989年秋,才有足夠的力量將他趕下台。

自從20世紀50年代起,烏克蘭共產黨的精英們不僅統治著自己的共和國,也以次重要身份參與蘇聯的管理。就像西方的政治學家們所知道的那樣,烏克蘭,這個“蘇聯第二大加盟共和國”,在20世紀50年代已和蘇共的領導們達成了權力分享的非正式協議。因為就在那時,烏克蘭共和國幫助自己的前領導人,也就是長期擔任烏克蘭第一書記的尼基塔·赫魯曉夫在莫斯科掌握了權柄。

那時俄羅斯人還沒有自己的共產黨,但是管理著蘇共,而來自烏克蘭的共產黨幹部就成了莫斯科黨代會上最大的投票團體。他們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投票權。赫魯曉夫因此把許多他的烏克蘭支持者帶到了莫斯科,並且委以重任。可以說,1964年的克裏姆林宮政變雖然將他罷免,卻反而增強了烏克蘭官員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