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的烏克蘭(第2/8頁)

克拉夫丘克後來回憶他等待古連科和瓦倫尼科夫時的感受,竟是如此毫無防範能力:沒有任何軍隊和警察部隊向議長匯報情況,他唯一能調動的武裝就是3名配槍警衛。烏克蘭共和國已經宣布了自己擁有主權,同時將共和國法律淩駕於蘇聯的法律之上,然而瓦倫尼科夫的突然駕到,說明共和國領導人擁有的權力不過是曇花一現。克拉夫丘克並不懷疑他面對的是一次政變。說戈爾巴喬夫生病不過是個幌子,因為克拉夫丘克幾周前剛在克裏米亞見到了戈爾巴喬夫。就在戈爾巴喬夫的福羅斯別墅裏,與戈爾巴喬夫的女婿一起,那天晚上他們喝了0.75升的檸檬伏特加。

克拉夫丘克並沒有向身邊的人隱瞞他對緊急委員會的懷疑,他們居然宣稱戈爾巴喬夫健康狀況糟糕。在那天晚些時候接見二戰老兵時,克拉夫丘克還向他們提起了喝伏特加酒的事。客人終於到了,古連科比瓦倫尼科夫及其隨從先走了進來。[3]

主人與客人圍著長桌就座——軍方人士坐一邊,文官坐另一邊,瓦倫尼科夫正對著克拉夫丘克入座。瓦倫尼科夫先開口說道:“戈爾巴喬夫生病了,國家權力已經轉到了新成立的特別情況緊急委員會。”據一位與會者回憶,瓦倫尼科夫還說道:“為了維護公共安全,考慮到首都的局勢日益惡化,以及可能發生騷亂的危險,自8月19日淩晨4點起,莫斯科已經宣布進入緊急狀態。我到基輔來是為了直接了解情況,如果有必要的話,至少在烏克蘭某些地區宣布進入緊急狀態。”瓦倫尼科夫特別提到了基輔、利沃夫、敖德薩和沃裏尼亞西部地區的一座城市。

坐在桌子另一側的文職官員已是見怪不怪了。會場上至少沉默了一分鐘,古連科面無表情。最終還是克拉夫丘克打破了沉默,他看上去鎮靜自若,自信而不帶侵略性。克拉夫丘克回答:“我們知道您瓦倫丁·伊萬諾維奇,作為蘇聯國防部副部長是受人尊敬的,但是您還沒出示任何憑證。另外,我們也沒有收到莫斯科方面的任何指示。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依據法律規定,應由最高蘇維埃宣布烏克蘭全境或是某一地區進入緊急狀態。我們知道基輔和其他地區的局勢還是較為平靜的,不需要采取特別措施。”[4]

瓦倫尼科夫之所以會來烏克蘭,是因為莫斯科的政變者對要求獨立的烏克蘭反對黨聯盟——“烏克蘭民族運動”深感不安,擔心該組織可能在基輔和烏克蘭西部城市采取行動,反對政變。瓦倫尼科夫宣布:“在烏克蘭西部沒有蘇聯的勢力,都在‘烏克蘭民族運動’的掌控中。必須在西部各州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同時禁止罷工,查封蘇共以外的一切政黨及其報紙,停止並驅散集會。你們要采取特別措施,這樣人們才不會認為你們在重蹈覆轍……軍隊進入全面戰備狀態,我們將采取一切措施,不惜流血犧牲。”克拉夫丘克堅持認為沒有必要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如果將軍認為確有必要的話,他可以親自前往烏克蘭西部,看看局勢是否平靜。[5]

瓦倫尼科夫改變了他的立場,他對克拉夫丘克說:“你是掌權者,一切大事系於你一身,這是我個人對你的期望,首先,你要在電視和廣播上露面,號召人們保持平靜,慎重考慮當前形勢。”當古連科和其他人離開辦公室後,只剩下他們兩人面對面,克拉夫丘克像老熟人那樣問瓦倫尼科夫(當瓦倫尼科夫在烏克蘭工作時,他們在基輔多次參加過中央委員會召開的會議):“瓦倫丁·伊萬諾維奇,一旦你們成功了,你們會回到過去的制度嗎?”他指的是改革前的政治秩序以及中央和共和國的關系。將軍的回答是肯定的:“我們別無選擇。”此番回答對克拉夫丘克而言,可謂意味深長。他事後回憶說,他在那一刻意識到緊急委員會不會讓事情維持原狀,而是讓時光倒轉,一切都可能回到過去的時代。

反叛者不會失去什麽,但是他們的勝利將意味著不僅克拉夫丘克的政治生涯將會終結,還意味著他可能被監禁。和古連科不同,克拉夫丘克要是和政變者站在一起的話,在政治上將一無所獲,但是他也不準備反抗莫斯科的葉利欽。他自有不同尋常的對策,即在他的權力範圍內盡可能避免授軍方以口實,從而借此宣布烏克蘭進入緊急狀態。克拉夫丘克後來回憶:“預感告訴我,要爭取時間,不要采取任何不必要的行動,一切都會好的。”他采取了觀望的態度,正因為如此,他後來遭到人們的猛烈抨擊也算是事出有因了。[6]

烏克蘭政府大多數人對政變所持的立場和克拉夫丘克是一樣的。具有自由主義思想的副總理謝爾蓋·科米薩林克後來回憶,沒有誰真的支持政變。在那天召開的政府主席團會議上,科米薩林克把緊急委員會的做法形容成“公開地違憲”。然而,如果緊急委員會的行動得不到大家支持的話,它也就沒什麽可怕的。依據瓦倫尼科夫提出的方針,政府很快成立了特別委員會,盡管它的目的和瓦倫尼科夫的建議有所出入。政府頒布成立委員會的法令的標題就表明了他們主要的憂慮:“鑒於出現的復雜局勢。”如果烏克蘭宣布進入緊急狀態,那麽議會和政府一直擁有的權力將被奪走。議會和政府一旦失去了權力,就難以挽回了。烏共委員會的主要任務是讓反對派保持安靜,把緊急委員會和軍隊擋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