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外(第4/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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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葉利欽對俄羅斯議會講話之時,戈爾巴喬夫會見了記者,否認有關他即將辭職的傳言。“我們有什麽權利將國土像切餡餅一樣切碎?”他對記者們說,“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六七十年,但是我們的國家是歷經10個世紀建成的,我們的子孫後代還會繼續生活下去,但是我們卻開始像切餡餅一樣把祖國切得粉碎。現在我們要切餡餅,喝點酒,吃點心嗎?不,不要指望我會這麽做。”他最後的希望就寄托於即將在當天晚些時候召開的聯盟議會會議,然而希望渺茫。在沒有達到法定人數的情況下,一切都免談。戈爾巴喬夫的助手梅德韋傑夫在日記中寫道:“下午,他試圖讓最高蘇維埃召開一場會議。但是這不再有法律效力了,因為幾個共和國已經召回了他們的代表。”然後,俄羅斯議會的投票結果來了——這是一個致命打擊。戈爾巴喬夫的翻譯官帕拉日琴科在回憶錄中寫道:“我相信在俄羅斯議會決定批準明斯克協議後,戈爾巴喬夫決定不再抵抗這一強勢來襲的蘇聯解體進程了。”[15]

其實在別洛韋日森林峰會之前,戈爾巴喬夫的顧問尼古拉·波爾圖加洛夫已經準備了一份備忘錄,預言蘇聯體系將會崩潰,因而支持戈爾巴喬夫辭職。波爾圖加洛夫寫道:“蘇聯總統——一位偉大的俄羅斯改革者,他的名字和權威,無論是在當下還是在歷史中,都不該與我們祖國即將遭受的災難相聯系。”他呼籲戈爾巴喬夫效仿法國總統戴高樂,向蘇聯公眾解釋他與各共和國領導人之間的分歧,然後退下總統之位。“這樣離開不僅是最有尊嚴,也是最理智、在政治上最恰當的,因為這樣就真的有可能在祖國和人民的召喚下重返政壇。”有這個可能嗎?波爾圖加洛夫解釋說:“葉利欽的支持率會繼續下跌;隨著戈爾巴喬夫對經濟和政治崩潰的預言開始成為現實,他的支持率會上升,西方會向他提供物質援助。”[16]

戈爾巴喬夫是否真正讀過這份備忘錄還不得而知。但是在12月12日,當俄羅斯議會投票批準《別洛韋日協議》並解散聯盟之後,當天晚上戈爾巴喬夫打電話給切爾尼亞耶夫,知道他會贊成自己辭職。切爾尼亞耶夫繼續寫道:“他很傷心,他問我對俄羅斯議會怎麽看,他們剛剛通過了《別洛韋日協議》……宇航員謝瓦斯基亞諾夫在議會講台上宣稱這個文件不管用,但是‘戈爾巴喬夫時代’已經結束是個好事……這番羞辱讓戈爾巴喬夫大吃一驚。他要求‘手寫’一份面向人民的告別演說。”自從《別洛韋日協議》簽署那天起,戈爾巴喬夫即將辭職的傳言就充斥著整個莫斯科,但是這時戈爾巴喬夫才真的為辭職做準備。[17]

12月12日,戈爾巴喬夫要切爾尼亞耶夫準備他的辭職演說。那一天,貝克早晨4點半就起床了,那天晚些時候他要發表演講,演講稿中的一句話讓他不太放心。到了莫斯科時間下午2點半,俄羅斯議會正在為批準建立獨立國家聯合體進行投票,正是這個新奇而又未知之物讓貝克難以入睡。

貝克忽然意識到,這份宣布美國外交政策發生大轉變的講話根本沒有提到獨聯體。講話稿把新出現的後蘇聯空間稱為“俄羅斯、烏克蘭和其他共和國”。他應該加上獨聯體嗎?這是個切實可行的制度嗎?它會持續多久,它會被其他制度替代嗎?沒人知道答案。貝克打電話給他的助手瑪格麗特·圖特威勒,早早地把她叫醒,問她講話稿是否已經透露給了媒體。圖特威勒回答說還沒有透露,這讓貝克還可以在最後一刻修改講話稿。他提出了一個說法——後來把它稱為“費勁的說辭”:“俄羅斯、烏克蘭、其他共和國和任何共同體。”[18]

為這次講話選擇的場所旨在強調一個重大政策變革的信號。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不僅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所在地,1952年貝克在這裏獲得了學士學位,這裏也是冷戰中最著名的國際關系思想家喬治·凱南戰鬥的地方。這位87歲的國際關系學院院長作為“遏制”政策的學術之父,界定了冷戰大部分時間美國對蘇聯的政策,他坐在前排,等待著貝克發表演講。國務卿首先贊揚凱南設計了這個卓有成效的政策——遏制,他說,這個政策奏效了。蘇聯已經不復存在。貝克宣布:“由列寧創立並由斯大林建立的國家自己種下了滅亡的種子。”

蘇聯的崩潰帶來了一個新世界,他繼續說,美國必須利用這次“新俄羅斯革命”,與曾經的敵人構建長期的關系。

如果說在冷戰中,我們像瓶子裏的兩只蠍子一樣對視,現在西方國家和蘇聯共和國就像兩個笨拙地攀登在懸崖峭壁上的登山者。一根繩子把我們拴在一起,蘇聯如果落入法西斯之手或完全陷入混亂,西方將會被一起拖下懸崖。相反,如果我們現在用力穩穩地拉一把,就可以幫助俄羅斯人、烏克蘭人和他們的鄰國立穩腳跟,這樣,他們也可以登上永恒的民主和自由之峰。因此,我們必須拉緊繩索,不要將它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