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5頁)

“我不知道,毛毛。天會下雨嗎?佛羅倫薩人會要多少包羊毛?羊會感染瘟疫嗎?要出生的孩子是個女孩兒,還是個瘸腿的男孩兒?我們永遠沒法事先知道,是吧?這就是……”他把目光移開了,“這就是讓我們難辦的地方。”

他把蘋果遞給了凱瑞絲。凱瑞絲又遞給了格溫達。格溫達連核帶籽地整個兒吃了。

幾分鐘後,約瑟夫兄弟就來了,還帶著一個年輕的助手,凱瑞絲知道他叫白頭掃羅,因為他那剃成修士頭後沒剩下幾根的淡黃色頭發中,還摻雜著不少灰發。

塞西莉亞和朱莉安娜下樓來了,無疑是因為屋子太小,需要給兩個男人騰出地方。塞西莉亞坐到桌旁,但什麽也沒吃。她臉龐不大,卻特征鮮明:一個小巧的尖鼻子,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還有一個像船頭一樣的下巴。她好奇地打量著格溫達。“嘿,這個小姑娘是誰?她熱愛基督和聖母嗎?”她快活地問道。

“我叫格溫達,我是凱瑞絲的朋友。”她不安地望了凱瑞絲一眼,害怕自稱朋友太過冒昧。

凱瑞絲說:“聖母馬利亞能讓我媽媽好起來嗎?”

塞西莉亞揚起了眉毛。“這麽直率的問題。我猜你是埃德蒙的女兒。”

“所有的人都向聖母祈禱,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過上好日子的。”凱瑞絲說。

“你知道為什麽嗎?”

“也許她根本幫不了任何人,只有有本事的人能過得好,而本事差的就不能了。”

“不,不,別說傻話了,”爸爸說道,“所有人都知道聖母幫了我們。”

“沒關系,”塞西莉亞對他說道,“小孩子家問問題很正常——特別是那些聰明的孩子。凱瑞絲,聖人都是強大有力的,但有的人祈禱比別人更靈驗。你明白嗎?”

凱瑞絲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覺得像是受了哄騙,並不十分信服。

“她一定要到我們的學校上學。”塞西莉亞說道。修女們為貴族和較富裕的鎮民的女兒辦了所學校。修士們則為男孩子辦了另一所學校。

爸爸看上去很固執。“羅絲在教兩個女兒識字,”他說,“凱瑞絲像我一樣識數——她能在生意上幫我。”

“她應該學的比這要多。你總不會想讓她像你的仆人一樣度過余生吧?”

彼得拉妮拉插嘴了:“她用不著學書本知識。她會嫁得很好。姐妹倆都會有成群的求婚者。商人的兒子,甚至騎士的兒子,都會非常樂意入贅這個家庭。但凱瑞絲是個任性的孩子:我們必須提防她委身於什麽像吟遊詩人那樣一文不名的男孩子。”

凱瑞絲注意到彼得拉妮拉並不認為聽話的艾麗絲會惹什麽麻煩,無論他們給她選中什麽人,她大概都會嫁。

塞西莉亞說:“上帝也許會召喚凱瑞絲為他服務。”

爸爸沒好氣地說:“上帝已經從我們家裏召喚了兩個人——我弟弟和我外甥。我想他現在該滿足了。”

塞西莉亞打量著凱瑞絲。“你怎麽想呢?”她說,“你願意做一個羊毛商,一個騎士的妻子,還是一名修女?”

做一名修女這主意嚇壞了凱瑞絲。那樣她就得每時每刻聽從別人的命令。那就好比一輩子都做小孩子,而且還有一個彼得拉妮拉那樣的媽媽。做騎士的妻子,或者其他什麽人的妻子,似乎同樣糟糕,因為女人必須服從於她們的丈夫。給爸爸幫忙,也許等他將來老了後再繼承生意,相對來說是最不令人討厭的選擇,但也不是她的夢想。“這些我都不願意做。”她說。

“那麽有什麽你願意做的嗎?”塞西莉亞問道。

當然有,盡管凱瑞絲從來沒對旁人說過,實際上在此之前她也沒完全想明白,但是此時此刻這雄心似乎完全樹立了起來,她恍然大悟,這無疑是她命中注定的。“我要做一名醫生。”她說道。

屋子裏先是一陣沉寂,繼而他們都大笑了起來。

凱瑞絲臉紅了,不明白這有什麽可笑的。

爸爸同情地對她說道:“只有男人才能當醫生。難道你不知道嗎,毛毛?”

凱瑞絲困惑起來,轉向了塞西莉亞。“那麽您是什麽?”

“我不是醫生,”塞西莉亞說道,“當然,我們修女也照料病人,但我們要遵從受過培訓的人的指示。那些曾經師從名家的修士們懂得人的體液,懂得它們是怎樣失去平衡從而導致疾病的,也懂得怎樣使體液恢復適當的比例從而恢復健康。他們知道對患偏頭疼、麻風病或呼吸困難的人該從哪根血管裏放血;他們知道是該用拔火罐還是該灸灼,是該敷藥還是該洗浴。”

“難道女人不能學這些嗎?”

“也許能,但是上帝作出了不同的安排。”

每當大人們被追問到無路可退時,他們都要搬出這句老生常談,凱瑞絲感到非常沮喪。但還沒等她說出話來,掃羅兄弟就端著一碗血從樓上下來了。他穿過廚房去後院倒掉它。這情景讓凱瑞絲想哭。所有的醫生都采用放血療法,因而她猜想這肯定有效,但是她仍不願看到她母親的生命力就這樣被盛在碗裏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