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李家山初次發掘

在此後的幾年裏,這批精美的青銅器被文博人員不斷地翻來看去,然而,渴望找到更多蛛絲馬跡的專家們卻遲遲未能找到令人滿意的答案。正在他們為此困惑不已的時候,有人忽然間聯想起距離此處只有幾十公裏的江川縣李家山。

李家山早期零星出現的青銅器此時不斷地提醒專家們,如果這裏同樣埋藏著滇國的秘密,那麽摸摸李家山的底,會不會就能找到更多想要的答案呢?然而,期待才剛剛萌芽,雲南省的考古工作便因為“文革”的到來被迫中斷。

王魯湘:江川的李家山和晉寧的石寨山,它們的距離有多遠?

張新寧35:如果我們沿公路走,兩個地方大概相距四五十公裏。

王魯湘:這兩個地方,都是我們雲南人所稱的“壩子”吧?就是兩個比較大的盆地。

張新寧:雲貴高原處於青藏高原的東南邊緣,在這個高原上邊,由於自然的地質變化等原因,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不同的山間盆地。這些山間盆地,咱們雲南人叫做壩子。如果壩子裏還有那麽一汪湖水,那這個壩子就是上天恩賜的寶地了。

王魯湘:也就是說,這樣的壩子最適宜人居住了。

張新寧:最適合人生產、生活、居住和繁衍。

王魯湘:那就是魚米之鄉啊。

張新寧:在雲南的中部滇中,這種壩子有好幾個。北面的是滇池盆地或昆明盆地,有滇池;往南是澄江盆地,有撫仙湖;撫仙湖往南是江川盆地,有星雲湖。

王魯湘:就是說,這塊地方是最好的地方。

張新寧:在古代雲南,它是農業經濟最發達的地方。

李家山的第一次考古發掘是在1972年。那時,中斷已久的雲南文物考古工作逐漸恢復,專家們再也坐不住了。從1960年代中期打算試掘李家山時起到1972年,一晃就是十幾年,原本存放在早街村生產隊倉庫裏的那批青銅器據說裝滿了整整18麻袋,賣給了供銷社當廢銅處理了,這讓文物工作者心急如焚。1972年一開年,考古隊員就拿著工具到了李家山。起初,當地“革委會”的“軍代表”以為這一群人是來收繳武鬥期間散落在民間的槍支彈藥的,還不大配合,聲稱“縣裏的武器早就交完了,沒有銅了。”幾番解釋過後,軍代表們終於把他們安排在了生產隊的一間破倉庫裏。條件是窘迫了點,可隊員們卻興致勃勃。在工地上搭起臨時“工棚”的那一天,大家還頗有信心地開玩笑說,一定要抱個“大金娃娃”,不然絕不回去。

王魯湘:實際上當時已經有風水的概念了。你看貴族選的這個地方,是不是整個壩子裏頭風水最好的地方?

張新寧:從風水的角度來說,它有兩個比較奇特的地方:一個是山腳下有溫泉冒出來,大概是三十五六度。這樣的話,就不需要再勾兌涼水了,可以直接用。由於溫泉的原因,早街村栽種的節令比周圍的節令要早,它的莊稼也比別地的早熟。再一個,每到冬天,這個低海拔高原地區要麽大霧彌漫,要麽青霜鋪地,但因為有了溫泉地熱,這個山和它周圍的耕地既沒有霧也沒有霜。這種奇特的景觀,可能是當時貴族選擇這個地方當墓地的一個原因。

王魯湘:好像是上帝或者神特別眷顧的一個地方。

從元月十八號開始,挖掘工作進行得頗為順利,清理十八號大墓的時候,一個女俑杖頭銅飾露出頭來,考古隊員見其長發披肩,隨口就說:“呀,這還是個女的”。這一喊不要緊,早街村一下炸開了鍋,到處哄傳李家山墓地挖出來個大姑娘,於是,附近的村民像趕廟會一樣把考古工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在逐一理清星羅棋布的墓葬時,考古隊員驚訝地發現,躺在李家山上的墓主人身體均不約而同地指向遠處豁口裏裸露出來的撫仙湖。然而,隨即出現的大批青銅器,讓此時的他們來不及思考這一奇特的現象。

王魯湘:那一次考古發現,出土的東西和晉寧石寨山的東西有很驚人的類似是嗎?

張新寧:對,它們在埋葬習俗、出土器物上都是一致的。比如說他們都用貯貝覆蓋在身上,都有貯貝器36,都有銅鼓、葫蘆笙等等,都有一些動物形象的扣飾和銅杖頭飾。這是同時代的其他古文化裏面沒有,而雲南滇文化裏所特有的東西。

王魯湘:還有執傘俑是吧?

張新寧:對,執傘俑,男執傘俑、女執傘俑都有。所以當時就能判定,江川李家山跟晉寧石寨山應該是屬於同一個古代文化,也就是說,它們同樣屬於古代的滇文化。

然而因為沒有文字,這些貯貝器、銅鼓和青銅兵器主人的身份無法得到證實。這讓考古隊員多少有些失望,就在他們流連惆悵之際,李家山二十四號墓給了他們一個意外驚喜。日後,幾乎成為雲南象征之物的青銅重器牛虎銅案出土了。當時,附近老百姓盛傳,墓地裏挖出來一頭活牛,還會叫。1972年5月初,首次發掘結束。雲南省考古隊共發掘滇國墓葬27座,出土青銅器1700多件,特別是牛虎銅案,帶給李家山乃至雲南文博界的震撼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