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經世學風

張栻、朱熹、陸九淵和呂祖謙是南宋著名的四位理學家,他們主持的嶽麓、白鹿洞、象山、麗澤四所書院,是當時聞名全國的學術基地,因此被稱為“南宋四大書院”。張栻主持嶽麓書院教事期間,對書院的教學進行了一系列的重要變革。

在著名的《嶽麓書院記》中,張栻提出了“成就人才,傳道以濟斯民”的辦學方針,否定了那種僅能應付科舉考試,只有言語文辭之工的無用之才,明確了書院的目標就是培養能夠“傳道濟民”的人才。此外,在教學方法和學術研究上,嶽麓書院也更加靈活多樣。於是乎,湖湘士子紛紛來此研習,名士大儒更是往來頻繁。嶽麓書院從此成為湖湘學派的主要基地,步入了其發展的全盛時期。

朱漢民:我認為湖湘學派最大的特色,就是把心性的修煉和經世致用結合起來,所以湖湘學派的成員不是那種純粹搞心性修煉的儒者。純粹搞心性,走到極端的話,就有點像佛教、道教,遠離政治,遠離社會。

王魯湘:跟“逃禪”是一回事了。

王夫之像

朱漢民:對,天天坐到那兒修煉,不關心社會、政治,要他去治國平天下,什麽也不懂。這樣的話,實際上違背了儒學經世致用的精神。

王魯湘:所以才有老百姓經常說的那句話,叫做“百無一用是書生”對吧?

朱漢民:對。湖湘學派這批人,除了心性修煉之外,也很注重研究各種經世致用的學問。張栻還研究《孫子兵法》,而且他認為《孫子兵法》是每個儒生必須要研究的,所以湖湘學派有些人後來去打仗,到戰場上去指揮軍隊,去抗金啊等等。湖湘學派所奠定的這種思想、學術傳統,影響到了後代。明清之際,湖南出了許許多多的學人,從學術傳統上來說,都可以和湖湘學派扯上關系。

王魯湘:在這方面,嶽麓書院最傑出的一個學生,應該就是王船山61先生了。

朱漢民:對。

王魯湘:所以咱們嶽麓書院專門為他建了一個祠——船山祠。

王船山是湖湘學派的集大成者。他本為明末舉人,清兵南下,他以一介書生之軀舉兵抗清。兵敗還鄉,閉門著述,潛心研究學術,成為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對後世影響極大。

嶽麓書院船山祠

王魯湘:王船山先生可以說是中國學術思想史上一個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他大概是什麽時候在嶽麓書院讀書的呢?

朱漢民:明末的時候,他正好在嶽麓書院求學。當時他還在這裏辦了一個社團叫“行社”,“行”就是行動的行,因為他比較注重實踐。當時,他的老師也叫吳道行,所以這個社團的名稱,說不定還和他的老師有關系。

王魯湘:據說吳道行在清兵打來的時候自殺了,對吧?這個事情好像對王船山的刺激非常大,他把老師的屍體掩埋了以後,就到南明62那邊直接參加了抗清運動。

朱漢民:對,他後來把抗清作為畢生奮鬥的事業。

王魯湘:王船山的學說,在他生前和死後相當長的時期裏不為人知。大概是什麽時候,王船山的學說被人所發現,然後被重視的呢?

朱漢民:這當然和曾國藩有關系。他一直印行王船山的書,然後又到處宣揚王船山的學說。整個湘軍的儒將都讀王船山的書。曾國藩能夠很巧妙地把理學和經世致用結合起來,而這個傳統,應該也是從湖湘學術傳統一脈傳承下來的。

朱漢民:湘軍這些頭目有個突出的特點:他們不是靠軍功當上軍隊的指揮者,只是一些普通的儒生。而且,這批儒生中的大多數正好又是嶽麓書院的學生。當時恰好是歐陽厚均這樣一批儒生主持嶽麓書院,他們在學院強調“有體有用”:一方面要有體,就是要明白儒家的道德、義理,對儒家價值觀念要有一種信仰;另一方面又講用,就是要治國平天下、經世致用。

王魯湘:嶽麓書院的學風和湖湘學派關於儒家的理念,變成了湘軍的軍魂,因此,湘軍其實是一支儒軍。

在湖湘文化中,愛國主義情操非常突出,其源頭可以追溯到屈原和賈誼。以嶽麓書院為大本營的湖湘學派人士直接繼承了這一傳統,並且在西方列強入侵中國伊始便開始發揚光大。在此期間,嶽麓山下更是人才輩出,如理財大師陶澍、啟蒙思想家魏源、軍事家左宗棠、學者兼政治家曾國藩、外交家郭嵩燾、反袁護國運動領袖蔡鍔、維新運動領袖唐才常、沈藎,教育家楊昌濟等等。

隨著向現代化轉型的湖南新政的實施,這個為國家培養和輸送先進人才的古老學府開始改制,1903年先改為湖南高等學堂,爾後相繼改為湖南高等師範學校、湖南工業專門學校,1926年則正式定名為湖南大學,一直沿用至今。書院改為學堂以後,更有大批愛國志士,如唐才常、黃興、陳天華以及鄧中夏、蔡和森等來此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