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0章 劉榮之死(二)

劉榮不提粟妃還好,一提粟妃,無數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尤其是幾位太妃,更是咬牙切齒,憤恨不平。

當年,粟妃在這宮廷之中,得罪的人,幾乎可以組成一個加強連。

薄太後和竇太後,更是臉色陡變。

當年,先帝為了扶持皇帝上位,煞費苦心,不惜殺母存子這個事情,兩位太後自然都是心裏跟鏡子一樣清楚。

尤其是竇太後,當年先帝臨終就跟竇太後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如今,劉榮提起粟妃,頓時就讓竇太後內心深處最後一絲的親情灰飛煙滅。

先帝鳩殺粟妃,是為了給今上掃平道路。

而劉榮如今提起粟妃,在竇太後心裏,其實就等同於要挾。

以粟妃的死亡真相來要挾她,要挾朝廷,要挾皇帝。

要挾?

竇太後從不吃任何形式的要挾。

劉氏也從不吃要挾!

當初,太宗皇帝剛剛登基,國家內亂方平,百廢俱興之刻,匈奴人自以為有恃無恐,挑釁漢室。

在那樣艱難與艱苦的情況下,立足未穩的太宗皇帝,冒著根基動搖的危險,毅然決然,遣丞相灌嬰揮軍北上,與匈奴戰於河南,最終收復所有長城範圍內的城市,驅逐了匈奴人在長城內的勢力。

作為太宗的皇後,竇太後,自然也是不會吃訛詐和要挾的。

甚至任何形式的訛詐與要挾,只會激怒這位太皇太後。

“江都王也是年少失母,怎麽就沒見變成你這個樣子?”竇太後冷冷的道:“淮南王,爾簡直太讓哀家失望了!”

劉榮聽著竇太後的話,渾身發冷,他想不清楚,事情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但有一點,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危機之中。

現在,唯一能救他的,似乎只有他過去一直仇恨和敵視的胞弟——當今天子了。

沒有辦法,他只能是匍匐在地上,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看向劉徹,希冀於劉徹能夠開口,為他求情,饒他這一次。

劉徹看著劉榮的模樣,也是嘆了口氣。

前世今生,無數記憶浮上心頭。

走到這一步,劉榮自己要負大半的責任,而粟妃的寵溺和劉徹刻意的放縱,不過是誘因。

所以,劉徹內心毫無愧疚。

“淮南王,朕也很失望……”劉徹坐到禦座內,非常沮喪的道:“朕記得,當年,先帝詔爾為常山王,臨行前,訓曰:人不患其不知,患其為詐也,不患其不勇,患其為暴也……”

“先帝教誨,王是一個字也沒有記住啊……”

劉榮只能是將腦袋深深埋下,瑟瑟發抖的匍匐在地,一個字也不敢說。

但心裏面,卻是非常非常不滿。

當年,先帝將他趕出長安,還特別命人來訓誡他。

就是現在劉徹嘴中所說的這些話。

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呢?

不擔心你不聰明,就害怕你弄虛作假,不擔心你不勇敢,就害怕你逞強,不擔心你沒有錢,就怕你見利忘義,為富不仁。

這樣的訓令,在劉榮眼裏,其實就是先帝在打壓他和歧視他。

要求他做一個愚笨、懦弱、循規蹈矩,中規中矩的諸侯王。

最好,當一個宅男。

但劉榮拒絕這樣的未來,也不會想要這樣的未來。

哪怕是現在,在他心裏,也依然如此。

“寡人國之長子,安肯碌碌無為,聊聊無聲?”

“生當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他心裏,始終忘卻不了,那段他曾經最風光的時刻,那個他曾經觸手可及的太子之位。

“宗正何在?”劉徹淡淡的問道。

“臣宗正卿敬候詔……”宗正劉敬立刻出列。

“太常何在?”劉徹又問。

“臣太常卿彭祖候詔!”竇彭祖也出列頓首。

“廷尉何在?”劉徹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問道。

“臣廷尉卿禹在此!”廷尉趙禹手捧著漢律,匍匐在地。

“以卿等今日所見所聞,淮南王榮該當何罪?”劉徹冷冷的問著。

只是微微一思考,廷尉趙禹就拜道:“請陛下榮臣等商議……”

劉徹點頭道:“可!”

“諾!”三人一拜,然後退到殿中一角,商議一會後,就回來了,頓首拜道:“臣太常彭祖、臣宗正敬,臣廷尉禹,昧死奏:淮南王廢先帝法,不聽先帝教誨,忤逆不孝,心懷叵測,居處無度,用黃屋左纛,出入擬於天子,私刻印璽,私作龍袍,行巫蠱之法,用厭勝之策,詛咒君父,誹謗國家,罪在不赦,臣等以為,淮南王榮坐法當族!”

說完,三人就深深頓首,拜道:“臣等頓首再拜,昧死以聞!”

大臣們作出的這個結論,早在劉徹計劃裏。

因為,這是漢室傳統:只要皇帝將諸侯王的罪責問題交給大臣去裁決,那麽,基本上無論是什麽派系的大臣,都必然給出一個完全符合法律和制度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