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4/8頁)

當時站長王蒲臣還在,他知道徐金戈的脾氣,若是葉翔之真把手槍掏出來,徐金戈還真敢先發制人,他的出槍速度北平站的特工無人能比。王蒲臣那時已經接到撤離命令,他才不想在臨走之前鬧出大亂子,於是決定對雙方進行安撫,並且撤銷了讓徐金戈參加暗殺行動的命令。

徐金戈後來才聽說,這個暗殺行動最終還是執行了。一月十八日淩晨三時,段雲鵬在錫拉胡同何思源住宅的房頂上,安裝了四枚定時炸彈,四點五十分定時炸彈爆炸,何思源的二女兒當場被炸死,何夫人被擊中四塊彈片,受了重傷,而何思源本人僅受輕傷,送到德國醫院治療,幾天以後,有消息傳來,何思源已到了共產黨的解放區。

通過這件事,徐金戈心裏完全能得出判斷,國民黨的政權已經是民心喪盡,怕是無力回天了,他的心情很矛盾。

和谷正文發生沖突也促使徐金戈下了決心。昨天谷正文找他研究關於對北平的破壞計劃和“密裁”②計劃,按照國防部保密局制定的計劃,國軍在撤離每一座城市之前,要破壞掉發電廠、自來水廠、重要橋梁、隧道、軍事設施等目標,決不能把完整的城市交給共產黨。此外,在共軍入城之前還要完成對在押政治犯的“密裁”行動。徐金戈對此感到厭惡,他對谷正文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正文兄,我覺得政府這樣做顯得肚量狹隘,我們不是在和外國入侵者作戰,為什麽要使用‘焦土政策’?共產黨也是中國人,有何必要采取這種極端方式?把北平毀掉,倒黴的還是老百姓嘛。”

谷正文卻不以為然:“金戈兄,以婦人之仁是贏得不了戰爭的。”

徐金戈反問:“那麽我們以毀滅城市為代價就能贏得戰爭嗎?如果不是因為打輸了,我們為什麽要撤離?”

谷正文放下手裏的文件夾,盯著徐金戈的眼睛說:“金戈兄,你的思想不對頭啊,若不是因為我了解你,還真以為你是共產黨呢,戰爭是什麽?就是一種極端的暴力手段,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民國二十七年,我們掘開花園口以水代兵,就是壯士斷臂之舉,以犧牲幾十萬民眾為代價擋住了敵人,破壞了敵人的戰略意圖,你能說它沒有必要?”

徐金戈反駁道:“那是對付日本人,而不是中國人,再說了,此舉是否有必要還有待商榷,要是犧牲的老百姓比敵人還多,我看就是個糟糕的決策。”

谷正文終於發火了:“徐金戈中校,我提請你注意,請看看我肩章上的軍銜標志,我在以上校的身份和你談話。”

徐金戈冷笑道:“對不起,我還真沒注意你的軍銜,不過……戴老板還是少將呢,我和他說話也是這樣,沒辦法,我就是這脾氣,改不了。”徐金戈說完扭身走了。

盡管解放軍幾十萬部隊把北平城圍得密不透風,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火藥味,大戰一觸即發,可北平城內的老百姓卻沒有這種感覺,誰把誰打了那是本事,都不關北平老百姓的事兒,老百姓只管過日子。

孫二爺的鳥兒都是成對兒的,有一對兒畫眉、一對兒百靈、一對兒黃鳥兒、一對兒藍靛頦兒,這八只鳥兒分四個籠子裝,文三兒一手拎兩個。京城的養鳥兒人冬天遛鳥兒怕把鳥兒凍著,籠子上都蒙了藍布棉罩,企圖給鳥兒們造成一種錯覺,以為自己住在蒙古包裏,管他外邊北風呼嘯,反正蒙古包裏溫暖如春,還有吃有喝。文三兒對鳥兒們毫無感情,他只對掙錢有興趣,要不是為了省一半住宿費,他憑什麽伺候這些破鳥兒?在文三兒聽來,百靈鳥兒的鳴叫聲和癩蛤蟆的鼓噪聲沒什麽區別,反正他媽的都是鬧得慌,孫二爺這老東西純屬閑的,讓他拉一個月車試試?準保沒這麽多愛好了。

清晨的太廟後河是遛鳥兒人成堆的地方,別看城外大軍壓境,北平城內鬧不好就是一場血戰,遛鳥兒人可不管那個,照樣是邁著四方步,雙手甩著鳥兒籠,嘴裏哼著二黃優哉悠哉地溜達。

一個足有八十歲的老頭兒坐在河邊的石凳上給身邊的人講八國聯軍進北京的事:“……當時守前門樓子③的是皇上的禁衛軍,那些弟兄個兒頂個兒都是高手,您想啊,沒兩下子能幹得了禁衛軍嗎?我們一街坊當年是相撲營的,撂跤也算是把好手,摔起人來就跟撂面口袋似的,三五個人近不得身,就這主兒,想當禁衛軍?門兒也沒有,頭一輪就讓考官給刷下來啦,考官兒說了,就您這身三腳貓兒的功夫,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當禁衛軍的得是什麽人?躥房越脊如走平地,雙手飛鏢百步穿楊,十八般兵器擱手裏就像使筷子,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您成嗎?我們街坊當時就臊眉搭眼地不言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