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同門(第4/7頁)

當年玉璧之戰,齊太祖高歡傾兵進攻山西玉璧,就要渡河盡取關中之地,就是這個韋孝寬,堅守玉璧數月,讓高歡無功而返,手下死傷慘重。

斛律明月天下無敵,雖在疆場上屢敗韋孝寬,但若無韋孝寬堅守山西,說不定如今早被齊國一統天下。

這樣的一個人,無論宇文護還是斛律明月,都是又恨又贊,能讓敵人恨容易,但也能讓敵人贊的人絕不簡單,這樣的一個人說的話,讓帳中兵衛怎能不信?

韋孝寬見狀,凝望日照道:“你雖助紂為虐多年,但若能服罪,也可不死。”

日照環望帳中,突然放聲大笑道:“我若不死,就要反咬大冢宰一口,讓你們更加名正言順了?可是你要知道,大冢宰待我不薄,我不能為其復仇,也要追隨他於地下,豈能效仿爾等叛逆所為?”

言未落,日照一擡手,自擊在頭頂之上。

“砰”的一聲大響,日照晃了晃,仰天倒地,再沒了氣息。

帳中陡靜。

所有兵衛或惶惶,或慚愧,但更多的都是不安。

韋孝寬凝望日照的屍體許久,只是嘆口氣,擺了下手。

帳外有兵衛湧進,押帳中兵士出了大帳,片刻的工夫,地上屍體就清理幹凈,所有一切井然有序,帳中很快恢復了寧靜。

這事情若傳出,只怕驚天動地,三國震動,但韋孝寬處理起來卻是遊刃有余。

不多時,除楊堅、韋孝寬、裴矩和那寇祭司外,只有孫思邈還默默地留在帳中。一切事情宛若並未發生,可孫思邈眼中卻有了分感喟,他當然知道事情並未完結。

韋孝寬終望孫思邈道:“如今天下三分,不知先生可有何高見?”

宇文護死了,事情慘烈中還帶分詭異,太多謎團未解,誰都不想韋孝寬竟平淡視之,一開口,竟和孫思邈談論天下之勢。誰也沒有想到,他對孫思邈居然和熟人一樣,很是客氣。

孫思邈卻不意外,只是道:“孫某見識淺薄,如何敢在韋將軍面前班門弄斧?”

韋孝寬哈哈一笑道:“先生若真見識淺薄,又如何會掀起這麽大的風浪?”頓了片刻,感慨道,“當年獨孤兄在時,曾和老夫談過,孫思邈此人絕非池中之物,只可惜老夫和先生緣慳一面,後來等想見時,先生卻已失蹤,一晃過了十三年……”

他不愧為疆場名將,談吐間豪氣不減,但神色卻多少有了唏噓之意。

美人遲暮固然可憐,將軍滄桑,壯志未酬更是遺憾。

孫思邈笑笑:“將軍可感到遺憾?”

“不錯,先生十三年臥薪嘗膽,已現鋒銳,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可老夫十三年虛度,怎不遺憾?”

韋孝寬當然有憾,自古名將悲白發,他一時名將,當圖建功立業,天下一統,可他終究無法戰勝斛律明月,他能做的只是等待。

“我卻覺得將軍這些年並未虛度。”孫思邈緩緩道,見韋孝寬不解,孫思邈輕聲道,“這十三年來,將軍保關中不失,保百姓安寧,不知多少百姓因將軍這十三年得以豐衣足食,度過安樂的一生,如此十三年,怎說是虛度呢?”

韋孝寬目光一凝,若有所思。裴矩卻是扁扁嘴,流露出不屑之意。楊堅只是笑笑,那寇祭司卻仍舊黑著臉。

“在我看來,將軍之功,只怕還勝斛律明月。”孫思邈道。

韋孝寬略有詫異:“先生未免太過高看老夫了。”

“天下因戰而苦,百姓因戰而亡,斛律明月攻城掠地,赫赫威名,但他名聲卻是建在累累白骨之上,將軍之名,卻是建在百姓安樂之上,因此在下來看,將軍功勞更巨。”孫思邈誠懇道。

裴矩聽了,心中暗道,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何必管他人看法?若立名聲當如斛律明月,孫思邈這般見解,多少迂腐。

韋孝寬仰天一笑道:“老夫這些年來,倒也聽過贊美無數,但先生所言,倒真的讓老夫感覺新鮮。先生所言大有道理,可是……老夫還是覺得,若能在老夫有生之年,一統天下才是老夫所願。”

孫思邈微微一笑,再不多言。

韋孝寬眼中突現咄咄大志,顯然老驥伏櫪,仍舊志在千裏。

“先生不肯說出高見,老夫卻想說說看。想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天下分裂太久,已有趨於一統之勢。”

“將軍認為哪國能一統天下呢?”孫思邈緩緩道。

韋孝寬立即道:“當是大周。”他神色間滿是振奮之意,握拳道,“江南王氣將盡,陳霸先立陳國時,已呈頹勢,眼下雖有淳於量、吳明徹、蕭摩訶等人算是名將,但陳頊為人狐疑,堂堂一國君王,竟為區區六城送來先生,執著昔日恩怨,用人又疑,可謂是目光短淺,怎能成一統之事?”

孫思邈沉默不語,不能不說這個韋孝寬看人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