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蓬篙(五)(第2/3頁)

騎在馬背上的莊丁家將們,立刻迅速分開一條道路。讓滑竿緩緩被擡到了整個隊伍前。直到此刻,躲在樹冠上的寧小肥,才忽然發現,劉老大等人身後,居然還藏著這樣一頭老狐狸。

只見此人顫顫巍巍,顫顫巍巍,舉起一只胳膊,用手指朝著潞州團練使方崢比比劃劃,好像隨時都可能斷氣一般,偏偏就是不肯駕鶴歸西,“我說小三娃子啊,你可是咱們幾家老人親眼看著長大的。雖然做了朝廷的官,可也不能幫著某些混賬把鄉親們往死路上逼啊!這泥人都得有份土性,萬一把鄉親們都逼急了,生出些亂子來。難道你這個大團練使,就能加官晉爵了不成?”

“那是!那是!四老爺您說的對。晚輩懂,這些道理晚輩都懂!”團練使方崢,像親孫子般低著頭,舉起幹枯的手掌不停地抹汗。“晚輩回頭就去您那,負荊,負荊請罪。還請您老幫個忙,讓大夥把隊伍分散開些。那,那長矛和弩弓,也多少收拾一下。這,這自打大唐時起,就禁長不禁短,禁弩不禁弓。雖然,雖然眼下已經沒那麽多講究了,可,可畢竟規矩還在那擺著,容易被人雞蛋裏挑骨頭!”

“隨便挑,雞蛋裏甭說沒骨頭,若是有,照樣紮得他滿手是血!”白胡子許四老爺一伸脖子,七個不服八個不忿。“這四下裏那麽多土匪,你們官府管都不敢管,還好意思讓我們不準使用長兵器和弩弓?你讓他親自來跟老夫說,看老夫會不會啐他一臉!”

“您老當然啦,您老也是做過一任太守的人。當然有資格教訓晚輩。可,可這不是互相給個面子麽?您老高擡貴手,就當幫晚輩一個忙,就請幫晚輩一個忙。以後逢年過節,晚輩肯定登門去探望您老,絕不敢虛情假意錯過!”團練使方崢被嚇得向後躲了躲,繼續拱起手來軟語相求。

見他態度還算孝順,許四老爺歪脖子撇嘴斟酌了片刻,冷笑著答應,“行,就給你點面子,咱們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大劉,讓孩兒們把長矛先都放在腳下頭。弩弓也多少往身後藏一藏。至於隊伍,大路朝天,還能不讓人走了?誰覺得咱們礙眼,誰親自過來跟老夫說!”

“是咧!”山羊胡子拱了下手,轉頭派人去傳達命令。很快,隊伍中就響起了一片罵街聲。眾家將,莊丁們,一邊將長兵器放倒,一邊臟話如潮。仿佛剛剛遭受了什麽奇恥大辱般。

團練使方崢聽了,額頭上油汗更多。卻不敢再提其他“過分”要求,硬著頭皮又跟許四老爺寒暄了幾句,策動坐騎回去找刺史王怒覆命。

經他和四名武將來來回回這麽一折騰,時間被浪費得飛快,雙方大部隊彼此之間的距離,也在不被人注意的時候迅速縮短。又過了差不多小半刻功夫,地方團練大軍終於抵達。隔著三百余步,壓住陣腳,亂哄哄地開始整理隊形,一個個就像丟了腦袋的蒼蠅。

身為一方大員,刺史王怒當然多少得要點兒面皮,不能親自上前與眾鄉賢們見禮。然而他也不敢擺什麽刺史架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之後,立刻將自己的長史柳元直派了過去,裝模作樣地詢問大夥聚集在一起,堵塞官道的緣由。

那朱四爺,劉老大、尹老五等人,是鐵了心要給常思一個下馬威。因此無論柳元直怎麽問,都眾口一詞地說是從潞州城外經過,對地方上沒有絲毫惡意。並且還非常大度的表示,沿途踩壞的莊稼,他們回去後會主動派人前來賠償,絕對不會讓田主落得顆粒無收。

潞州刺史王怒,其實早就跟朱四爺等人有過聯絡,知道他們近期會弄出點動靜來向節度使常思示威。只是沒想到,對方所弄出來的動靜會如此大而已。此刻見既然木已成舟,幹脆放棄了當和事佬打算,把雙手朝官袍袖子裏頭一縮,靜等看常思如平息鄉賢們怒火。

反正他這個刺史,要資歷有資歷,要人脈有人脈,即便在潞州做不下去,也可以換個更富庶的地方,繼續替天子牧守群氓。而常思如果不能及時安撫住洶湧的“民情”,恐怕節度使就此就做到頭了。用不了多久,便要卷鋪蓋回老家!

也沒用他等得太久,就在柳元直將預先準備好的戲詞,重復說到第三遍的時候,澤潞節度使常思,終於帶著五百親信姍姍而至。到了之後也不客氣,直接派韓重赟和楊光義兩個從團練隊伍中央分出一條通道,信馬由韁地走到了隊伍最前。

“怎麽回事兒?!”常思本人大腹便便,胯下的坐騎也肥頭碩耳。一人一馬氣喘籲籲在官道正中央站立,就像上下摞起的兩個肉團。

看到節度使大人形象如此不堪,眾鄉賢們愈發氣焰高漲。沒待刺史王怒和團練使方崢兩個代為陳情,就扯開嗓子,亂哄哄地叫喊道:“我等去打冤家,從這裏路過!不小心驚擾了節度使大人,還請大人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