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麋鹿(二)(第2/3頁)

“魚,魚!”立刻有人大叫著沖入隊伍,用長矛去刺殺水中的獵物。這一路上吃幹糧吃得人兩眼發紅,弄點河鮮來,剛好能補補身體。

只可惜,他們的捕魚本領實在不怎麽樣,河道中心處的水也太深。轉眼,剛剛還在半空中翻滾的大小魚兒就全都不見了,只留下一道暗黑色的水線,被兩側的冰面一映,顯得格外幽深。

“媽的,老子就不信這個邪!”更多的土匪沖向河道中央,拎著鋼刀長槍,開始鑿冰。正所謂人多力量大,很快,水流就開始變寬,腳下的冰面迅速收窄。

“都回來,都回來,爾等不要命啦!”史洪傑及急躁地大喊大叫,策動戰馬在河畔來回跑動。

半凍的河面最為危險,誰也不知道哪地方冰凍得厚,哪地方冰會單薄一些。萬一出現大面積坍塌,饞嘴的嘍啰們,恐怕有一小半兒要喂王八。

沒人肯聽他的,除了最早起家那幾百老班底。其余九千多嘍啰,根本沒經過嚴格整訓。此刻在鮮美的食物面前,徹底失去了自制力。除非拿了刀子去砍,否則對一切軍令都置若罔聞。

“來人,吹角整隊!有不聽號令者,殺無赦!”史洪傑攔了半天,沒攔住幾個。氣得火冒三丈,舉起馬鞭,厲聲咆哮。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心腹親衛奮力吹響號角,將他的憤怒傳遍全軍。正在河道上鑿冰抓魚的嘍啰們困惑地回過頭,眼睛裏寫滿了懊惱。連續走了小半個月的山路,人都快累成狗了,居然還不讓喝上口魚湯輕松一下?這不是還沒當上官軍呢麽?即便當上官軍,也不能不給大夥一口熱乎飯吃?

“擂鼓,擂鼓聚將!”然而,大當家史洪傑的表現,卻愈發不近人情。光吹響號角不算,還吩咐身邊的親信擂響了馬背上的聚將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狂暴的鼓點,順著河灘迅速橫掃,震得眾人耳朵發木,嘴唇發麻。

三卯不應,斬首示眾!普通嘍啰可以繼續偷懶耍滑,那些當頭目的,卻知道自家大帥的殺伐果斷!一個個不敢再做任何耽擱,提著被河水濺濕了的袍子角,跌跌撞撞朝帥旗下飛奔。

“老二、老三,你們倆帶領斥候,頭前開路,發現情況立刻回報。老四,老五,你們倆去以最快速度把其余弟兄從河面上拉回來,就地整隊。老六老七,你們兩個各帶二百弓箭手,以前面那幾顆大柳樹為界,任何陌生人敢靠近,立刻射殺!其他弟兄,馬上回歸本隊,靠近帥旗列陣!”沒等大小頭目們到齊,史洪傑就迫不及待地發號施令。

“大,大帥,您,您說什麽?這,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敵人?”這下,非但是嘍啰們覺得他草木皆兵了,隊伍中的核心頭目,也無法理解他的行為,結結巴巴地質疑。

“要是遇到敵軍就晚了!”史洪傑皺著掃帚眉,眯縫起三角眼,厲聲呵斥。“別啰嗦,趕緊照老子說的辦?老子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還多。這附近肯定有古怪,肯定有!”

“噢,噢!遵命!遵命!”眾頭目心裏不屑一顧,嘴巴上卻連聲答應。紛紛退下去,懶洋洋地執行命令。

“肯定有古怪,肯定有古怪!”史洪傑騎在馬背上,不停地在原地盤旋。在自封為節度使之前,他曾經被官府圍剿多年,靈魂深處早就對危險形成了一種直覺。無論能否看見敵人,每當惡戰來臨,他的雙眉之間都會有一個狹小的區域微微發麻。針刺般,反復提醒他切莫掉以輕心。

今天,雙眉間的針刺感覺尤為劇烈。可敵人究竟從何而來?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澤潞兩州是匪窩子,雖然據傳朝廷已經派了常思前去治理。可常思即便是百戰老將,短短幾個月時間,也不可能將個亂了數十年的地方,整理成鐵板一塊。除非,除非他生了三頭六臂。

“噗!”一條兩尺多長的大魚,忽然從河道中央跳起來,在半空中漂亮地翻起了筋鬥。緊跟著,更多的魚兒交替躍出水面,在陽光下盡情地舒展身體。正在一步三回頭地朝河岸邊走的嘍啰們,目光立刻被魚群的身姿吸引,嘴裏齊齊發了一聲喊,再度飛奔回去,拿刀槍朝著河水亂捅。大當家史洪傑卻猛地抽出了佩刀,指著河岸正西方向,“整隊迎戰,整隊迎戰!敵襲,敵襲,大股的騎兵!”

“敵襲,敵襲!”才走出沒多遠的斥候們,以比出發時快了五倍的速度飛奔而回。一邊跑,一邊拼命揮舞手中號旗,“敵襲,敵襲!騎兵,全都是騎兵!”

河道中正在捉魚的嘍啰們全都直起了腰,不是因為聽見了警訊,而是因為來自身邊的變故。成群結隊的魚從水中跳了出來,此起彼落。腳下的冰面在搖晃,眼前的河水在搖晃,頭頂上的藍天白雲,也仿佛受到了撞擊般,不停地搖搖擺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