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7頁)

“毛拉們不會謀殺弗蘭基的。”努爾・木哈姆德安慰我。

“我覺得咱們應該馬上去集市。”我提議。

“我覺得我不能去,米勒大人。我在場會減少您的影響力,也會減少我的影響力。”

“我同意,但是如果出現危險情況,我想要你在場。”

“喀布爾的集市裏能出現什麽危險?”努爾・木哈姆德困惑地說。

“我們剛才都看到了。會有謀殺。”

“但是不會謀殺弗蘭基呀。”努爾安慰我,他不願意跟我一路,就回去做他的日常工作去了。

他走後,我打電話給安全部門,要求準許兩位海軍陸戰隊員離崗,雖然對方大聲嚷著表示抗議,但是我威脅說要把代理大使也叫來,對方就立刻同意了。透過窗子,我看到那兩個胡子剃得幹幹凈凈的戰鬥英雄急匆匆地跑到出口處的大門。我把麥克斯維爾小姐喚來,告訴她:“我要去集市。”

“好啊,”她回答,抓起自己的帽子,“我把戲劇打印件送過去。”

我走到出口大門,叫警衛給我叫一輛“候的”,幾分鐘之後,一位司機開著世界上最不舒適的出租車停在了路邊:一輛馬拉兩輪車,司機自己舒舒服服地高坐在動物毛發制成的坐墊前面,而乘客只能勉強坐在木頭做的斜椅子上,面朝著車子的後部。木頭車輪上綁著廢舊汽車輪胎做成的細條,好幫助“候的”駛過顛簸、結冰的街道。

有人告訴我,外交官和軍人對他們服務的第一個海外駐地會產生思鄉之情,我也覺得這是人之常情;但是就我來說,回憶阿富汗的時候之所以帶著深情,只是因為在那個年代它是地球上最狂野、最怪異的土地,在青春年華來到喀布爾,這本身就是一場奇遇記。眼下,我正坐在“候的”裏頭,要去執行一項匪夷所思的任務,我又想到了這個野蠻的國家,還有我周圍那些激烈的矛盾。

喀布爾城坐落在幾條商隊路線的交匯點,這些商隊路線已經有三千多年的歷史。喀布爾城西邊被約一萬七千英尺高的科依巴巴山脈包圍,北邊的是更加高聳巍峨的亞細亞最高峰之一,興都庫什山脈。冬季,這些崇山峻嶺為皚皚白雪所覆蓋,那種身處由冰塊和花崗巖鑲邊的碗缽之中的感覺令人終生難忘。

喀布爾,去過的人都把它叫做磕布爾,沒去過的叫它喀波爾【4】。這座城市的形狀好像一個橫躺著的巨型大寫字母U,封閉的一端在東面,那裏是喀布爾河流過開伯爾山口的地方,開口的一端在西,面朝著科依巴巴山脈。U型的中間一段是一個巨大的山丘,要是放在我的老家馬薩諸塞州可稱得上是高山大川了。美國大使館和多數歐洲使館就坐落在U型北部的那條腿上,眼下我正離開那裏,而集市、清真寺和生機勃勃的城市生活則在南部的那條腿上,眼下我正趕往此處。

就在我們奔波在去喀布爾城市中心的路上時,我想到了堪稱阿富汗特色的第一個矛盾之處:我在街上看到的男人長得都比我更像猶太人。他們個子很高,深色皮膚,敏捷靈活,黑眼睛閃閃發光,還有著閃族人那種突出的大鼻子。他們自稱是以色列失散部落的子孫,其祖先於猶太人大流散時期抵達了這片高原,對此他們深感驕傲。但同時,阿富汗人記起本國的古稱叫做雅利安那國,在動蕩的20世紀40年代,他們被阿道夫·希特勒收編,被其稱為世上最古老的雅利安民族的一支,成為希特勒的特殊子民。驕傲的阿富汗人對這兩種身份一視同仁,一概笑納,所以他們自然可以誇口說,雖然他們源自猶太部落本尼以色列的一支,但是一旦抵達阿富汗,他們就不再是猶太人了,而是建立了雅利安種族。有些阿富汗人的友邦在別處也提出了類似的論調,差不多也說得通。

阿富汗男性的服裝非常引人注目。少數受過教育的平民和官員穿戴得跟努爾・木哈姆德一樣:都是西式服裝,毛領外套和波斯羊皮制成的帽子,閃閃發光,派頭十足,其形狀不是像美國海外退伍軍人協會的帽子,就是像個土耳其氈帽。其他人穿民族服裝:讓腳趾頭垂在雪地裏的套鞋,鼓鼓囊囊的白色阿拉伯式褲子,巨大的白襯衫,衣角露在外面,長及膝蓋,在微風中輕輕晃動,還有圖案豐富的背心,用西式布料做的外套,臟兮兮的頭巾,一角耷拉在肩膀上。如果是山裏來的部落成員,則會攜帶步槍,有時候還挎著子彈帶,上面滿滿的都是彈藥。我很懷疑是否還能在別處找到這樣的國都,在大街上晃著這麽多全副武裝的人,而且大部分部落成員除了步槍以外還帶著匕首。阿富汗的教化程度只有從那些帶著土耳其氈帽的官員身上能看出來,文明社會在這裏沒什麽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