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6/11頁)

從阿富汗北部來的是塔吉克人、烏茲別克人和吉爾吉斯人,這三個部落在俄國的奧克蘇斯河北方都有其他的相關部落,同樣從那裏來的還有卡拉卡爾帕克人、應該具有希臘血統的努裏斯坦人,還有成吉思汗大帝手下軍隊留下的後代——哈紮拉人。

從阿富汗西部過來的是吉瑪斯地部落,菲魯茲庫赫人,泰穆爾人和阿拉伯人。

從波斯過來的是馬西德和內沙布爾部落的遊牧民族,還有薩卡爾人、塞勒爾人,還有紅頭人部落的零星族人。

從俄國過來的是塔吉克人、烏茲別克人、薩爾特人和吉爾吉斯部落,再加上卡紮克人和從撒馬爾罕古代市場區過來的行腳商人。

從更加遙遠的地區過來的還有帕米爾高原上那些不知名的部落,從喀什和莎車城來的中國人,還有結實矯健的吉爾吉特山民和罕薩山民。

還有來自世界各個角落——波斯、阿富汗、俄國、中國——神秘而無處不在的部落,土庫曼人,這個民族現在還沒有被清晰地界定,然而他們是勇士,也是奸商。

我在這些部落的帳篷和氈房裏很是花了些時間,並開始漸漸自得起來。我認為,在阿富汗所有的外國人當中,我應該是唯一一個即將了解卡比爾的人,但是到目前為止我也只見過卡比爾的外部地區。到了第五天,祖菲卡勒住馬說:“今天你就能看到卡比爾了。”然後他把我帶到河流的交匯處,這裏有一片區域,只允許男人,而且是部落酋長入內。我們在一個巨大的俄國式圓頂帳篷門口停了下來,這座帳篷古樸的圍邊采用獸皮制成,裏面十分寬敞,裝飾著槍支、匕首、刺刀和三塊紅藍相間的、十分美觀的波斯地毯。這就是整片營地的行政中心。

在遠處那頭有一張小矮桌,放在一塊從撒馬爾罕買來的白色地毯上,上面還盤腿坐著兩位控制著卡比爾地區的酋長。第一位就是沙克爾,也就是在我們的宴席上跳舞的吉爾吉斯軍火走私販,他坐在地位較高的正座上,自然令人印象深刻,他是一個個頭很大的男人,頭頂發亮,目光震懾人心。他曾經我們的宴席上表現出來的幽默感此刻已經蕩然無存,因為要管理這樣大的一片營地可是開不得半點玩笑的。

另外一位酋長是個上了年紀的哈紮拉人。要是在喀布爾,他身上的蒙古族血統會令他備受蔑視,而他卻在土耳其氈帽行業做起了大買賣,那一年在卡比爾交易的很大一部分毛皮都在他的管轄之下進行。他穿著破破爛爛的農民服裝,常常閉著眼睛聽人們爭論,但是大家公認他是一位精明的商人。“早在我父親第一次把我帶到這裏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裏的酋長了。”祖菲卡解釋道。我問是否可以與這位老人說句話。

他的普什圖語講得很好,告訴我說:“你是見到這座圓形帳篷的第一位西方人。”我問他,這個營地裏有沒有莫斯科來的俄國人,他放松地笑著說:“沒有共產黨人。”然後他又補充道,“今年我們有一項特殊的活動,屆時你將會覺得本集市特別令人激動。”我回答說,現在的樣子已經夠讓我激動了。

在那頂圓形帳篷裏我遇到的每一個男人都有著傳奇的經歷,但是我最喜歡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帶著吉爾吉斯氈帽的蒙古老人。他從遙遠的喀喇昆侖山遠道而來,帶著兩頭驢子和一匹馬。在那些常常來到圓形帳篷裏的人當中,他穿的衣服最是汙穢不堪,但是他那沒了牙的嘴巴卻總是一刻不停地跟人談這談那,白胡子也上下抖動個不停。他在這條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道路上一個人形單影只地徒步走了八個禮拜,早在積雪初融的時候,他就從高高的山口出發了,身上帶著數量相當可觀的黃金,而很少有遊牧民族會這樣做。他告訴我說:“我已經在這條路線上跑了六十六年了。每個人都知道我是帶著黃金的老人。”

“有沒有遇到過麻煩?”

“我這輩子還沒有向土匪開過槍呢。”

稍後,祖菲卡告訴我:“他說的是實話。他只向老實人開槍。在這條路上的前四十年,他在喀喇昆侖山裏當強盜。”

到了第四個星期快結束的時候,有一個塔吉克人從一個烏茲別克人身上偷貨被逮到,小偷被拖到了圓頂大帳篷裏,當時兩位酋長正在商量其他的事情。塔吉克人沒法為自己辯護,人們把他當場抓了個現行,人贓俱獲,他無話可說。

我們圍在那塊白色的毯子旁邊,兩位酋長商量著該怎麽處理這件事,我發現沒有哪個國家對這七八萬人行使任何主權。大家一致推舉這兩位酋長,一個是軍火販子,另一個是流浪漢,讓他們享受絕對的控制權。如果他們現在決定處決這位正在瑟瑟發抖的塔吉克人,他們就能做到,但是簡單商議了一下後,吉爾吉斯人沙克爾宣布了判決:砍去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