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2/14頁)

“他把我推倒在地上了,”艾倫抗議道,“他還沖我的臉上吐痰。”

蜜拉再次擁抱了她的朋友。“他必須那樣做,艾倫。其他人都看著、等著呢——整個駝隊的人。”

“他幾乎把我殺死了。”史迪格裏茨補充道,揉著自己的脖子。

蜜拉的表情幾乎稱得上傲慢,她看著德國人,自豪地問道:“如果我父親真的生氣了,你認為他的匕首會刺不中你嗎?他的自尊心要求他必須對你做點什麽,醫生。但是他並不生氣。這都是逢場作戲……做給其他人看的。”

我抓住了蜜拉的肩膀,搖晃著她:“你說的是真的?”

她嬉笑著掙脫了我。“米勒!我父親剛剛跟我告別時還在笑呢。他告訴我,‘告訴那個見鬼的德國人,他打架是一把好手。’他還給你帶來了這個,史迪格裏茨醫生。”從粉色上衣的口袋裏,她掏出了祖菲卡打架時用的大馬士革匕首。她鄭重地把匕首交給德國人,說道:“這是他給你的結婚禮物。我父親說,‘這會讓妻子想起她丈夫曾經為她戰鬥……用匕首戰鬥。’”

然後,她把我拉到一邊,溫柔地解釋道:“你走的時候,米勒,我父親到我們的帳篷裏去,撲倒在毯子上。他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他就像我的兒子一樣。他就是我的兒子。我怎麽能打他?’在卡比爾有一陣子我覺得他希望會有奇跡發生,你會跟我們在一起幫助他經營駝隊。”我們之間出現了幾秒鐘緊張的沉默,但是被她突然發出的尖叫打破了,“貝基跑了!”

那頭自作主張的老駱駝在棧道的一側發現了一片它愛吃的青草,吃過之後繼續朝著新的方向徑直走去,而不顧前面是危險的巖石地帶。什麽也攔不住她,這頭笨笨的畜生會一直向前走去,直到毀了自己,除非有人逗著它回到棧道上來。據那些最了解這些牲口的人說,駱駝是動物中最笨的一種,而“貝基阿姨”身體力行地證明了這個說法絕對沒錯,但是它被蜜拉攔住。蜜拉趕在這頭步履沉重的牲口後面,大聲呵斥它,看到這個倔強的小個子遊牧姑娘追趕著這頭巨大的駱駝,大家都大笑起來,她在巖石堆裏疾步奔跑,直到趕上“貝基阿姨”,引著它回到安全的地方。

我們這支狼狽不堪的隊伍現在正需要這個調調。顧不上考慮自己的行為,也顧不上考慮這樣做的後果,我抓起艾倫的手,像個學校男生一樣逗著她。“艾倫和她的男人們!”我唱歌似的說道,上下揮舞著她的手,“她想要拋棄世界,於是她跟納茲魯拉跑了,納茲魯拉唯一的雄心就是要建造一座巨大的水壩。於是她丟下他,跟著野蠻而自由自在的祖菲卡跑了,祖菲卡想要在水壩旁邊住下。然後她又選擇了史迪格裏茨。看看他,正在那邊坐在馬背上冷笑呢。他想在祖菲卡的地盤上,挨著納茲魯拉的水壩修一座醫院。”

“玫瑰花環環【14】。”艾倫喊道,跟我一起開起玩笑來。她的身體微微一斜,開始沿著棧道跟我邊跳舞邊走下去,那條灰色的包頭鬥篷前後蕩漾,散發出一種幽靈之美。艾倫也抓住了我的手,我感到她的手上跳動著生命的脈搏,這時我才意識到我還是第一次觸摸到她的身體。她活力四射,雙眼放光,渾身散發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跟那個冬天在喀布爾美國大使館裏與我討論問題的、內心備受煎熬的大學女生簡直是判若兩人。出於一種我也說不清楚的原因,我突然產生了一種難為情的感覺,我放開了她的手,她便由著自己的性子舞蹈著、旋轉著,邁著優美的步伐,直到她笑著摔倒在長滿青草的河岸上。

史迪格裏茨從馬上跳下來要扶她站起來,但是蜜拉先趕到她身邊,語氣真切地問道:“你受傷了嗎,艾倫?”

“我簡直能一路跳著舞走出這大山。”她告訴小個子的遊牧姑娘。然後她走上前去親吻了史迪格裏茨,他扶著她走回了棧道。

就這樣,我們這支小小的駝隊又重新上了路。蜜拉的到來讓我們重新雀躍起來,大家踏上了這段有生以來最充滿樂趣的旅途。從卡比爾到大夏只有八十英裏,我們應該在五天之內走完,但是我們一點也不著急,慢悠悠地穿過大山,盡量地延長這快樂的旅途。和一位眼睛亮閃閃的遊牧民族姑娘陷入情網,在巖石累累的洞窟裏尋歡作樂是一回事;而跟其朝夕廝守在一起,幫著她準備肉飯,看著她給驢子裝貨,跟她暢談人生,仿佛我們兩人永遠不會分離,這又是另一種感覺了。有一次她說道:“我們應該找一座永遠不下雪的山,然後再找一群卡拉庫爾大尾綿羊。”然後她大笑起來。艾倫開玩笑:“你難道想象不出馬克・米勒在波士頓城趕著一群卡拉庫爾大尾綿羊的樣子嗎?”但是蜜拉那輕松的笑容掩蓋不了一件事情,我們在情網之中越陷越深,那最後的分離注定會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