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2/6頁)

這次突遇運奴船的遭遇使他深受震動,無法入眠,於是他整夜待在甲板上,眼睛望著非洲的方向,希望上帝能給他一絲啟發,告訴他那艘運奴船已經被炸毀。到了早晨,柯基・卡納克阿走到他身邊說,“黑爾牧師,你為非洲操心太多了。你難道不知道,在夏威夷也有奴隸嗎?”

“那兒也有?”艾伯納大吃一驚。

“當然有。在我父親的島上就有很多奴隸。我們管他們叫臭僵屍,我們用的東西他們絕對不能觸摸。他們是卡普禁忌。我們蓄養他們,用於活人祭祀。”

“給我講講他們的事情。”吃驚不小的年輕牧師說。於是柯基解釋了有關臭僵屍的各種宗教儀式和卡普禁忌,艾伯納覺得喉嚨裏升起一股壓也壓不住的怒氣,沒等柯基說完,他就嚷起來:“柯基,當我到夏威夷之後,那兒絕不會再有奴隸!”

“這很難做到。”夏威夷巨人警告說。

“柯基,你本人也會跟臭僵屍坐在一塊兒吃飯。”他沒有把這個決心告訴任何一位牧師,甚至對傑露莎也沒有說。然而黎明來臨之時,他在內心深處已經明白,那艘怪異的大船、那個粗野的巴西奴隸都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讓他們在赤道上闖入他的道路。

“夏威夷再也不會有奴隸。”他對著冉冉升起的太陽暗暗發誓。

在去往合恩角的漫長旅途中,他們沿著直線行駛了至少六千英裏。在此期間,赫赫有名的“傳教士病”爆發了。在暈船症被淡忘很長時間後,傳教士夫婦們還是會羞愧不安地回想起那種讓他們束手無策的病症。

他們委婉地將其稱為“肝膽不適症”。日子一天天過去,傑露莎每天都會小心翼翼地問:“黑爾牧師,您還有‘肝膽不適症’的症狀嗎?”

然後他會回答:“是的,親愛的,我還沒好。”

所有的夫婦之間都出現了類似對話,答案也都差不多,所以他們開始用怨懟的眼光看著他們的醫生,仿佛這樣奇跡就會出現,他們的惠普爾兄弟就能想出辦法治好這磨人的“肝膽不適症”。惠普爾研究了專家著作,特別是《家庭醫療手冊》,給大家開出了各種各樣的秘方。

“兩湯匙吐根和大黃。”他建議。

“惠普爾兄弟,我服用吐根已經好幾個禮拜了,”一位焦急的傳教士反映,“不管用。”

“你有沒有試過甘汞粉末,休利特兄弟?”

“當時有效果,但是……”

“那就得試試蓖麻油,多走動。”

“我吃不了蓖麻油,惠普爾兄弟。”

“那就多走動走動。”

於是,飽受便秘之苦的傳教士就只好吃下許多吐根、大黃、甘汞和蓖麻油。但大多數時候,他們在不停地走動。吃過早飯後,所有走得動的傳教士們都會在狹窄的後甲板上來來回回地大踏步行走,起點是甲板那頭的牲畜欄,終點是另一頭的前桅。他們有時會一連走上幾個小時,想使得倔強的腸道加速蠕動。然而無論什麽辦法對這種“肝膽不適症”都無效。

雙桅船後部有一個臭得要命的廁所,如果每位傳教士一次只占用十五分鐘——考慮到他們的病情,這並不算長——那麽一天當中的五個半小時就被耗掉了,半天時間就這樣過去,根本輪不上出現緊急情況的人——他們便秘得實在太厲害,只好一股腦把吐根、大黃、甘汞和蓖麻油混在一起都吞了下去。

這樣一來,惠普爾兄弟只好在船尾末端的位置搭起一個露天的臨時廁所。詹德思船長一邊偷笑,一邊表示同意。柯基・卡納克阿也提供了幫助。每隔上一段時間,全體婦女就都到甲板下面去,然後傳教士們就一個接一個地坐在露天馬桶上,雙手緊攥柯基釘上去的那根木頭,用沒有血色的白屁股對著鯨魚使勁運氣。

一天接一天,他們在甲板上沒完沒了地走動。那些因繁重勞動而體魄強健的水手們高聲大氣、頗為不敬地相互下注,賭接下來是哪位牧師兄弟會坐到那個危險的廁所裏去碰運氣。他們把這種不斷走動的散步稱之為“傳教士華爾茲”。

有一天,憋得要命的艾伯納可憐巴巴地問惠普爾兄弟:“上帝究竟為何讓我們飽受如此折磨,卻對那些有失虔敬的水手們坐視不理呢?”

“很簡單,黑爾兄弟。”醫生笑著回答,“我們都得了暈船症,吐光了腸胃裏的東西。之後我們又沒怎麽吃東西,腸胃因此變得越來越緊,缺乏水果蔬菜則會讓腸胃變得更緊。最重要的是,我們不幹活。水手們幹活,所以上帝照顧他們的肚子。”

艾伯納不確定惠普爾兄弟是不是已經深信這種褻瀆的言語,但他很難受,不想爭論,只說道:“我覺得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