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這樣,從波士頓出發的“西提思”號——這艘長七十九英尺、重二百三十噸的雙桅船——終於駛離合恩角,朝向東北,借助著強勁的風力直奔南大西洋上巴塔哥尼亞海岸不遠處的福克蘭群島。

福克蘭群島巖石累累,風化得很厲害,也沒長什麽樹木。它主要是捕鯨人——還有那些沒能越過海角的人們——補充給養的地方。12月10日,當這群讓人看了唯恐避之不及的船員駛入福克蘭群島的時候,在那些撞得渾身青紫的傳教士眼中,這座群島堪與布拉瓦島相媲美。“西提思”號剛在巖石港灣裏下錨停泊,所有的人就都爭先恐後地上岸了。夜晚,天空幽暗,星辰寂寥,約翰・惠普爾整夜審視著這片冰冷的大地。黎明時,他向船上的乘客們報告了一個好消息:“這裏有鵝群和鴨群,還有一些小鷓鴣。把槍都拿出來!”他組織了一支狩獵隊,給“西提思”號準備了夠吃很多個禮拜的新鮮食物。科林斯先生領著另一支隊伍給木桶裝滿了淡水,還找到了從阿根廷海岸漂到島上來的浮木。

“我們可以連續燒上十天的火,”他對傳教士們說,“保證把你們烤得舒舒服服的。”

太太們把要洗的衣服都堆到“西提思”號上,她們已經有一百多天沒洗過衣服了。精力充沛的艾伯納・黑爾有了一個大發現。他登上島上的制高點,發現島嶼北邊的港灣裏還停著另外一艘船。他和兩名水手馬上跑了過去。這是一艘剛從太平洋駛來的捕鯨船。沒過多久,捕鯨船的船長和詹德思船長就把他們手裏的麥哲倫海峽航線圖拿出來做起了對照。

“這條海峽很難搞。”捕鯨人說道,他指給詹德思船長和艾伯納看火地島與南美洲大陸之間的通路具體有多狹窄。這正是“西提思”號曾試圖穿過的南部航線。這樣一來,北部的麥哲倫海峽就成了繞過火地島的另一條航線。

兩艘船上都沒有人曾經穿越過麥哲倫海峽,但有不少人耳朵裏灌滿了這類故事。“1578年,弗蘭西斯・德雷克只用了十七天就輕輕松松地過去了。”一位通曉歷史的水手回憶說,“但1764年的時候,法國人布幹維爾卻花了五十二天。破記錄的是兩個西班牙人,他們用了一百五十天才打敗了麥哲倫海峽。但他們總算過去了。”

“怎麽會這麽困難?”艾伯納問道。

“並不困難。”捕鯨人解釋說,“到了另一頭才困難。”

“另一頭是怎麽回事?”艾伯納追問道。

“看到這些巖石沒有,‘四福音教士之石’?很多船就是在那兒沉沒的。“

“為什麽?霧氣?”

“不。從太平洋上刮來的西風會卷起巨大的浪頭,遍布海峽的所有出口處。你得嘗試著找到突破口,那時候很容易就會撞上‘四福音教士之石’。”

“你是說,那裏比我們走過的路還要糟糕?”

“區別在於,”捕鯨人解釋道,“如果沒有天時地利,想要穿過合恩角,你可能得在大海上硬挨五十天的大風大浪,根本沒法子。在‘四福音教士之石’,那裏的浪頭比你現在見過的任何情形都要糟糕,可是說不定你一個下午就能爬過浪頭上穿過去……如果走運的話。”

“讓這麽多船只紛紛觸礁的地方具體在哪裏?”詹德思船長看著海圖說道。

“在這裏,在荒蕪之島上。這座島本身沒什麽,但是當船只覺得自己已經征服了‘四福音教士之石’的時候,卻總是發現沒法保持穩定。船一慌張,就會四處亂竄,結果就撞上了荒蕪之島。已經有50艘……100艘船遇難了。”

“有人活下來嗎?”科林斯先生問道。

“在布滿巖石的荒蕪之島上活下來?”捕鯨人反問。

“有什麽竅門嗎?”科林斯先生追問道。

“你們得在荒蕪之島的西端找一個合適的港灣,然後試著越過‘四福音教士之石’,每天都去嘗試,這可能得花上一個月。一定要保持方向的穩定,這樣,當你們想要回到港灣過夜的時候,你們就能占有主動權,而不用擔心被海浪帶走。”

“與我的想法完全相同。”詹德思船長贊同道。

“看這樣子,是要起東風了嗎?”科林斯先生充滿希望地問道,“在我看來,如果能趕上一陣穩定的東風,運氣就來了。它將會一直把我們推過海峽。”

“錯!”捕鯨人不屑一顧道,“在剛開始跨越海峽的時候,東風會給你一點幫助,這話沒錯。可是等你到了海峽西邊的出口時,風力已經在海上積蓄了不少力量,到了‘四福音教士之石’,東風只會添亂。那你可就倒大黴了。”

“盡管如此,還是有可能穿過去的?”詹德思問道。

“是的。荷蘭人穿過去了。西班牙人也過去了。記住,每天都從荒蕪之島上出去轉一圈,到晚上再回來,直到你發現哪天的海況足夠好。把住舵,別讓風暴牽著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