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4/9頁)

“黑爾太太!”他喊起來,用他的另一只手堵住她的嘴巴,但是那股惡心勁兒沒完沒了,船艙裏彌漫著惡臭。

“你是故意的!”他喃喃道。

“丈夫,我覺得太惡心了。”她嗚咽著。她說話的聲調打動了艾伯納,於是他輕柔地清理掉穢物,使她盡可能地感到舒服。

“我這樣做不是為了折磨你,我親愛的伴侶。”他辯解道,“上帝給我們送來了這些香蕉。看!”他摘下了一根黃色的果實,他自己也討厭這東西,但還是整個兒吃了下去。

“我又要吐了!”她嚷道,艾伯納只得又給她清理了一通。

次日早晨,“西提思“號似乎已經抵達了荒蕪之島的另一端,走完了整條麥哲倫海峽百分之九十九的旅程。剩下的,就是沖過“四福音教士之石”,這個由四塊險峻荒蕪的巖石守衛著的海道入口。

1822年1月22日,禮拜二。黎明時分,小小的雙桅船離開了荒蕪之島的庇護,行駛到風暴的交匯點——被海浪肆意蹂躪的合流處。東風策動著太平洋,而西風推動著大西洋,正如捕鯨船船長所說的那樣,過去幾天陪伴著“西提思”號的那陣順心如意的風,現在使眾人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

太平洋裏的巨浪來勢洶洶,鉚足了勁兒要掃光一切敢於擋道兒的東西。大西洋裏轟鳴著的海浪則像一群獵狗似的竄入,將它分割成一千個海洋,各自擁有一千種不同的海浪,湧向一千個不同的方向。雙桅小船靠近了這個由許多小漩渦組成的大漩渦,詹德思命令道:“甲板上的全體水手,把自己綁在船上。”於是大家用繩子把自己的腰和胸口系緊,快速關上“西提思”號所有敞著口的地方,然後縱身躍入了那一片大混沌。

起初的十五分鐘,小小的雙桅船被甩來甩去,似乎海上的那群獵犬不再互相折磨,轉而將小船當作攻擊目標。“西提思”號一會兒被擡高,一會兒又被拋下再度沉入水中,緊接著又被向後拋去。她在水中不停地滑行,待在上層的人要是沒把自己綁在甲板上,鐵定挺不過來。

“你有沒有緊盯‘四福音教士之石’,科林斯先生?”詹德思船長迎著狂風吼道。

“我盯住了,船長。”

“我們還能多堅持一會兒嗎,科林斯先生?”

“我們做不到,船長。”

“轉向,離開這裏。”

“小心巖石,船長。”

於是“西提思”號轉了個身,沖入來自大西洋的狂暴海浪之中,像一頭受傷的海獸似的趕回荒蕪之島。傳教士們在底艙裏禱告著。小船顛簸得太厲害了,甚至連病的最厲害的幾個人都沒法待在鋪位上。

突然間,一切都平靜下來。詹德思船長把他的小船藏在一個舒適安全的小港口裏,這兒的海岸線形狀仿佛一只魚鉤。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艾伯納・黑爾、約翰・惠普爾、另外兩名傳教士,再加上四名身強力壯的水手,每天早晨都會用一根長長的繩子把一條小船系在“西提思”號的船頭上,然後劃著小船上岸。他們繞到魚鉤的尖端,在沙堆裏拼命挖上一通,直到拽得雙桅船開始松動起來,然後他們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把“西提思”號拖到主水道的入口處,再快跑著追上小船。

整整一周,“西提思”號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行駛到兩大洋的交匯處,試探著洋面,勇敢地向前行駛著,直到令自己陷於瀕於毀滅的境地。洋流太急了,似乎根本沒辦法制伏它。綁在桅杆上的水手們心裏琢磨著船長會不會掉頭回去,然後走好望角。但是每天晚上,詹德思船長都會賭咒發誓:“明天一定能破除這個魔咒。明天咱們就解放了。”他在航海日志中寫道:“1月29日,星期二。又嘗試了一次。太平洋巨大的浪湧與連綿起伏的大西洋洋面碰撞,情景十分兇猛可怕。浪頭太高,什麽船也過不去。最後撤回到同一個港灣裏。”

到了一月份的第三十天,風向轉西,從長遠看來這很有利,因為大風將不再為大西洋推波助瀾,而是穩住了太平洋那桀驁不馴的洋面。但從目前看來,風向轉西的直接後果就是徹底阻擋了從出口通過的可能性。於是“西提思”號只好留在平靜的魚鉤形海岸。詹德思船長、科林斯先生、艾伯納和約翰・惠普爾一起爬上一座小山,觀察著兩座大洋洋流野蠻碰撞的交匯點。他們看不見“四福音教士之石”,但都知道礁石就在那裏。幾個人仔細打量著巨浪的走向時,艾伯納說:“你們有沒有想過,也許攔路是上帝的意志?”

詹德思船長沒有朝年輕人發火:“我願意考慮任何可能性,只要能通過那可惡的一英裏海面就行。”

“我昨天夜裏突然想到,”艾伯納說,“你拒絕丟棄那些世俗小說的瘋狂做法也許令這艘小船受到了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