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4/8頁)

他剛要離開賭場的草棚子,那上年紀的老板抓住他的胳膊說:“你應該跟我一起幹。別看今天你掙了不少錢,可我每天都能掙這麽多錢。”

“掙這麽多?”滿基問道。

“每天都能掙這麽多。要是贏的人太多,我就少賺錢。我能寄幾百塊錢回家呢。”

“我也能?”年輕的賭棍問道。

“不費吹灰之力。只要你跟我一起幹。”

就這樣,在努烏阿努和布列塔尼亞,傳教士的廚房就成了猜字賭局的主要窩點之一。滿基手裏總是有一把花裏胡哨的招貼畫,上面是可能被寫在小紙卷兒裏的二十八個人體部位。他從每一筆賭注裏抽取百分之六的提成。贏了的話,再抽取百分之十五的花紅。他成了猜字賭局最好的操盤手。他之前給妓院老板付清了錢,為玉珍贖身,這樣的舉動證明了他是個非常可靠的人。

然而滿基最主要的收入還是來自他想出來的另一個主意。他在招貼畫上印上夏威夷語,一次就能招來幾十名當地賭徒。賭徒們樂意跟滿基做生意,他們買了好多張賭票。很快,賭局每天便開兩次,分別在上午十一點和下午四點。滿基用掙來的錢每周溜出去兩三個下午,去玩番攤和麻將。唐人街上那種賭局是連軸轉的。他的手氣很好,攢下的美國銀幣、雷亞爾和先令穩步增長。

滿基夫婦和惠普爾一家之間唯一的意見分歧,發生在玉珍眼看就快要分娩的時候。玉珍的身子在一件寬大的罩袍裏藏了好幾個月,後來惠普爾太太總算看出她懷孕時說道:“你絕對不能再幹活了,姬太太。去休息。”可就在那天下午,她就看見玉珍用那根竹竿挑著兩大筐蔬菜吃力地往努烏阿努去了。阿曼達吩咐馬車停下來,走下車命令這個女傭扔掉擔子,讓滿基去把它撿回來。然而廚子來了之後,吃驚地琢磨了一會兒,說:“懷孕的女人挑扁擔再好不過了,這能讓她做好分娩的準備。”

那天晚上,惠普爾醫生到華人夫婦的房子裏去,說道:“我會安排給你們接生孩子的事情。”滿基用東拼西湊的蹩腳英語解釋道:“不用醫生,我接孩子。”這話很難說清楚,因為雙方對彼此的語言都所知甚少,但惠普爾醫生隱約知道滿基在爭辯什麽:“在中國,都是由丈夫來接生老婆的嬰兒,此外還能有誰?”

“我認為最好找個翻譯過來。”聽得稀裏糊塗的醫生打斷了他。他領來了一個曾任非官方中國領事的書生,然後說:“恐怕我的仆人想自己給老婆接生。”

“為什麽不行?”領事問道。

“太荒唐了!我是個醫生,我就住在這兒。”惠普爾醫生怕他們擔心錢,便告訴那名領事說:“我接生不要錢。”

那領事一點一點地解釋給滿基聽,滿基一看來了個當官的,吃驚不小,他可一點也不想找麻煩。“我和我老婆都不需要醫生。”他不緊不慢地說。

“跟他說,不要錢。”惠普爾還想往下說,可被領事打斷了。領事聽滿基說完後,解釋道:“如果這個男人是在中國,如果他的另外一個太太也懷孕了,他也會給她接生。”

“什麽另一個太太?”惠普爾迷惑不解地問道。

“這裏的太太是他的二太太。真正的太太待在家裏,跟老祖宗們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說……”惠普爾驚訝得語無倫次,領事又打斷了他:“滿基說,他叔叔春發在中國有三房太太,在加利福尼亞有兩房,在內華達州還有一房。”

“他也有孩子嗎?”惠普爾問。

那兩個人說了幾句,滿基告訴他:“在中國有七個,加州四個,內華達兩個。”

“這十三個兒子都是這位春發叔接生的?”惠普爾直喘粗氣,“我敢打賭全是男孩。”

“當然。”領事的語氣幹巴巴的。

“當然是他接生,還是當然都是兒子?”

領事被這個問題搞糊塗了,便說:“也許我們應該從頭再說一遍。”可惠普爾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指著滿基厲聲說道:“照你叔叔的法子辦吧。他好像比我還有經驗呢。”醫生說完就走開了。

滿基親自上陣,獨自接生出一個漂亮的男孩來。然而白人社區的居民們一想到野蠻的華人竟有如此荒唐的習俗,就氣不打一處來。“想想看,”休利特家的一個姑娘嚷道,“全夏威夷最好的醫生就在旁邊,還不到五十英尺遠!真的,華人根本算不得人類。”大家都說,守著一位經驗豐富、醫術可靠的醫生,中國男人卻堅持要自己給老婆接生,這證明華人還沒有進入文明社會。

惠普爾夫婦問起那個壯實、健康的小男孩叫什麽名字。

“我們還沒問出來呢。”滿基答道,這把夫婦倆又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