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6/12頁)

不過種師中心裏十分清楚,主次可以不分,奇正卻一定要弄明白。古代作戰,重視正兵、奇兵的關系,一般是以正兵為主,奇兵為輔,有時出奇制勝,奇兵地位的重要性又超過了正兵。就這一戰役而論,姚古的一軍是正兵,他的一軍是奇兵,他們有著不同的任務。

姚古一軍之所以成為正兵,因為過去宋朝幾次出兵救援太原,都取道晉南北上,那裏已吸引了金方的重兵。粘罕的副帥婁室此時正在這一帶布防,阻擊宋軍。大家都知道婁室是個經驗豐富、指揮老練的可怕的敵手,甚至比粘罕本人更難對付。估計姚古收復隆德府、威勝軍以後,就要與婁室正面對壘,那時再要北進,奪取每一裏的土地,都要付出重大的代價,姚古的任務顯然十分艱巨。

金軍的分工,粘罕本人指揮圍攻太原的軍隊,對晉東一帶,不甚措意,看來種師中要插入金軍的後方,靠攏太原,任務還是比較輕松的。不過最後不免要與粘罕惡戰一場,迫使婁室撤軍來救,這樣就間接減輕了姚古一軍北上的壓力。到那時他們兩軍齊頭並進,只要能攻破太原外圍金軍修築的夾城的任何一段,與城內張孝純、王稟取得聯絡,裏外夾攻,戰爭就會有勝利的希望。

根據這種戰略設計,姚古的一軍是正兵,要采取常規化的作戰形式,逐步取得進展。他種師中的一軍是奇兵,要用突擊奇襲的作戰形式,出敵不意,插入其心膂之地,然後選擇有利的時間和地點,進行決戰。兩軍任務不同,性質也有區別。

朝廷負責軍事布置的樞密院對兩軍的性質、任務沒有進行很好的分析研究,就貿然下令,河北河東兩軍於同一天從各自的所在地出發,約期半個月後,在太原會師,與金軍進行決戰,實現解圍。這道純憑主觀臆斷發出的命令是脫離實際的。

在種師道、李綱兩人都受到排斥、被擠出政府的情況下,同知樞密院事許翰是當權大臣中唯一的主戰派,在一段時期中,分兵河東、河北,力圖救援太原的一切軍事布置都由他負責主持。在這樣一個關鍵性的重要戰役中,他竟出之以急躁的情緒,下達了這樣一道毫無軍事常識的命令,使種師中十分震驚。他接到命令後,立刻派參謀官黃友入京,賫去一封他親筆寫的回稟,備述按照不同的戰略任務,他與姚古一軍同時出發的不妥之處,要求把本軍的出發期限展緩七天。乘金帥注意力集中在姚古一軍之機,他的一軍才能達到出其不意、襲取心腹之地的突擊任務。

盡管回稟的措辭十分婉轉,許翰還是認為它觸犯了上級,有損他個人威嚴。他接見黃友時態度傲慢,回答的盡是一派官話。說什麽樞密院給兩軍的命令早已發出,姚古昨來回稟,準期出師,種師中何故又生別議?所請礙難照準雲雲。根本沒有給黃友發言申辯的機會。

發生戰爭以來,主和派與主戰派之間矛盾百出,叠有爭議。想不到今天主戰派之間也有出乎意外的矛盾。在這有關軍國命運的重大問題上,種師中未便緘默自安,不得已,再次上書申請展緩出發之期。樞密院以六百裏加急傳遞的文書,斷然予以駁斥,回文中並有“種師中逗留玩敵,意圖何為”“必解太原之圍以贖罪,否則自蹈法網,罪責難逃”等十分嚴峻的話。

一向從容不迫、按部就班行事的種師中拆讀文書後,也氣得胡子發抖,嘆息道:“逗留乃兵法之大戮。俺種某結發從軍,至今四十余年,兢兢業業,未嘗一日攖法。不意垂老暮年,還有此事。某豈肯愛一死以負國,只怕死了也無補於國事耳!”

這樣的重言重語,對種師中來說,大概一生中也還是第一次。他說了以後,茫茫然地東看西看,忽然拉住馬政的手補充道:“此番師中東出,萬裏勤王,東京城下,未得一當,臨岸邀截,又成虛話,都說是權臣阻撓。今許中丞以忠義自詡,不想也如此難說話,事之不濟天也!”

這支大軍就在這種被迫的情況下,沒有做好必要的準備,卻帶著灰溜溜的情緒,匆忙開拔。

親耳聽到主帥說了這番話的馬政,最後一次入獄探視兒子時,沒有告訴兒子,第二天上路後,他也保持沉默,沒有與同僚說話,但是不用他開口,這種情緒已經在全軍中擴散開來,從統帥到士兵都感染到這種不祥的預兆。

軍行第四天,糧食已竭。這一路的居民稀少,十室九空。資糧於民的想法落空了。戰士們每天只發黑豆一勺充饑,他們心懷不滿,口出怨言,軍心已自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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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進行一次襲擊戰而論,這一戰役的戰略的制定、進軍路線的選擇,那是十分成功的。甚至出兵的時機也掌握得恰到好處。這是由於一個偶然的機會所造成,並非許翰已經得到了什麽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