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寄人籬下(第3/4頁)

柳攀安忍不住提高聲音,說道:“仝老先生有未蔔先知的本領,就算目盲,又怎會受你愚弄?”楚瀚不慌不忙地道:“或許這已在他的蔔算當中。”

柳攀安一呆,問道:“這話怎說?”楚瀚道:“這不是很清楚嗎?他是故意上當的。”柳攀安問道:“卻是為何?”楚瀚道:“因為他料準了這事物最終確實會送到皇帝手中。”

柳攀安的臉色由白轉灰,呆了良久,才微微點頭,說道:“是了,是了!我早該想到。胡星夜便是因此去京城的,是嗎?他是去將龍目水晶呈給皇上?”楚瀚搖頭道:“我不知道。舅舅沒跟我提起過他要去京城,更沒說他要去見皇帝。”

柳攀安沉默了,眼睛望向窗外。過了良久,他才籲出一口氣,說道:“楚小兄弟,我們一村都處於險境,你對我卻仍多所隱瞞,一切重要的事情都不肯跟我明說,等到大難臨頭時,可就來不及了!”

楚瀚靜默良久,才道:“我舅舅未曾跟我說的話,我自然沒法告訴你。”

柳攀安凝望著他,又問一次:“那龍目水晶,真是被你舅舅帶走了?”楚瀚點了點頭。

柳攀安似乎終於放棄了,揮手道:“好,好,你回去歇息吧。”

楚瀚轉身出屋,回頭瞥見柳子俊神色擔憂地望著父親,他在父親跟前極守規矩,垂手侍立,始終不發一言。楚瀚暗想:“這柳子俊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深沉巧詐不輸其父,若連他都顯出擔憂的神色,那他父親的焦慮便很可能是真的了。但柳攀安到底在擔心什麽樣的禍事會降臨,又為何相信這一定跟龍目水晶有關?”他想之不透,決心找機會一探究竟。

當天晚上,楚瀚待在自己房中,吹熄了油燈,假裝就寢。等到四下悄無人聲,才在黑暗中躍上大梁,練習“指掛”。靜夜之中,忽聽遠處小廝低聲傳話道:“老爺趕著出門,快備轎子!”

楚瀚心中一動,悄悄落地,將門推開一縫,見外邊無人,便竄出房去,關上房門,輕手輕腳地來到後院角落。他趁轎夫還沒從更房中出來,趕緊鉆到轎旁伏低。此時天色已黑,轎夫們出來擡轎子時,更沒有見到他的身影。他著地一滾,便滾到了轎子之下,伸手抓住了轎子底部的橫木,躲在轎底僅容一人的狹小處所。他飛技絕佳,身形瘦小輕盈,又擅長縮骨功,這麽一躲,轎夫擡起轎子時,竟然全無留心轎子比平時重了少許。

他屏住氣息,感覺轎子搖搖晃晃地走出一陣,停在大門口,接著便見到長袍下擺,一對黑色緞鞋走上前來,跨上了轎子,柳攀安的聲音在轎中說道:“村東上官家大宅,快!”轎夫們應了,一個管家在前打著燈籠,一行人便出發了。

不多時,轎子來到了上官大宅的門外。這宅第雖沒有柳家的風雅講究,卻起得高墻碧瓦,金碧輝煌,極有氣派,在燈籠照耀下,只見兩扇大門漆成鮮紅色,門上綴著數十個純金打造的門釘,每個足有小兒拳頭大小。楚瀚曾跟胡家兄弟來左近玩耍,指點門上的金釘子,不勝羨慕,卻從未踏入過上官家的大門。這時但見大門開了一扇,讓柳攀安的轎子進去。進了門後,轎子繞過回壁,又行出好長一段,穿過寬廣的前院,才在大廳門前停下了。

但聽腳步聲響,一人迎到轎前,用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柳世叔,侄兒有禮了!家祖在大廳恭候。”聽語音正是上官無影。

柳攀安嗯了一聲,說道:“世兄不需多禮。”跨出轎子,走入大廳,轎夫便將轎子擡去門房邊的空地放下。

楚瀚等眾轎夫進入門房,與上官家的仆人開始喝茶聊天,才偷偷落地,從轎底縫隙鉆出,四下張望,見到遠處大廳中燈火通明。他觀察一陣,決定從花園繞過去,才不需經過前院空曠的石板路,容易透露行跡。他緩緩沿著假山樹叢移動,每等風吹草動才往前一小步,慢慢潛伏至大廳外。他擡頭望去,度量思考一陣,輕輕吸一口氣,往上一躍,一手在屋梁下一扶,左足勾住了屋檐,整個人便如蝙蝠般倒掛在屋檐之下。潛伏在屋檐下偷窺,乃是行竊者最基本的功夫之一,但由楚瀚做來,卻有著超凡的精準輕巧,驚人的安靜無聲,似乎倒掛在屋檐下對他來說再稀松平常不過,和躺在床上閉目養息沒有絲毫差別。

楚瀚凝神傾聽廳中人聲,偷目從縫隙中望入大廳,但見廳上上官婆婆和柳攀安正激動地說著話,上官家的三兄妹也在廳中。上官無影健壯的身形端坐在西首一張椅上,專注地聆聽兩個長輩言談,面色凝重,但煤炭球般的雙眼空洞無神,顯然並不完全明白他們在談些什麽。上官無嫣慵懶地斜倚在廳側的涼椅上,神態悠閑,一手從茶幾上的雕花銀盆中挑出一粒粒的櫻桃放入口中,不時從口中取出櫻桃籽兒,彈指擲出,落入三丈外角落中的金制痰盂,發出當的一響。上官無邊則縮在角落的一張羅漢椅上,盡量不引人注意,一邊玩弄著手中的三簧鎖,一邊遊目四顧,對廳中的對話顯得毫無興趣,也絲毫不掩飾他的百無聊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