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苗寨巫王(第4/5頁)

楚瀚道:“做苦力也好。”

巫王眯起眼睛,說道:“這可是你自找的!”她躺回榻上,再也不看他一眼,拿起銅制煙管,自顧吸煙去了。

楚瀚方才站起身時,已感到腦中一陣暈眩,放眼望去,身周事物似乎又光亮鮮艷了起來。他知道水煙的藥效仍沒有退盡,雖想邁步出去,但雙腿卻不聽使喚,有如灌了鉛一般,釘在當地更無法舉步。正當他進退維谷時,忽見那高挑苗女跨入屋中,來到他身前。她側眼望著他無法行走的模樣,嘴角一撇,滿面幸災樂禍之色,似乎清楚知道他此時正經歷的尷尬窘境,忽然開口說道:“伸出手臂來!”

她尖銳的聲音好似鐵錐一般直鉆入他的耳中。楚瀚忽然感到極端的悲哀頹喪,真想坐下來抱頭痛哭一場,但聽苗女又尖聲道:“伸出手臂來!”

楚瀚知道自己無法質疑,更無能反抗,他全副心神都專注於讓自己站著不跌倒,此外什麽別的也做不了。他緩緩伸出了左手臂。苗女捋高他的袖子,從懷中取出一柄小刀,刀光閃處,已在他手臂上橫切了一道血痕。

楚瀚完全不感到痛,只覺得自己的血紅得異常鮮艷。他望著那苗女從衣袋中撈出一些事物,定睛瞧清楚了,見是三條藍色的小肉蟲,各有寸許長。她將小肉蟲放在他手臂傷口之旁,色彩鮮艷的蟲身盲目地扭曲了一陣子,似乎能嗅到鮮血的氣味,很快便爬到小刀切出的傷口旁,一只接著一只,鉆入了他的血肉之中,消失不見。

楚瀚並不覺得痛,甚至不覺得癢,只覺得那蟲的顏色藍得古怪,藍得刺眼,腦中雖有個聲音不斷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極為惡心可怖,應該奮力抗拒,試圖逃脫;但似乎有另一個自己卻感到極端的疏離冷漠,漠不關心,冷眼旁觀。楚瀚知道這是水煙的藥效,他雖能夠抵抗藥力,讓部分的自己保持清醒,出言清楚,但仍無法完全袪除藥物對他身體的控制。

苗女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望著楚瀚道:“你知道我做了什麽?”楚瀚搖了搖頭。苗女聲音冰冷,說道:“我替你下了蠱。這蠱每六個月便會醒來一次,你若得不到我的解藥,便會被蠱從體內咬嚙而死。你聽懂了嗎?”

楚瀚聽懂了,但強大的沮喪和悲哀充斥著他的胸口,讓他感到蠱物入體並非大事,世間實在沒有什麽大事。

苗女尖聲笑道:“跟我來!”

楚瀚吸了一口氣,勉強逼自己舉步跟上。他跌跌撞撞地跨出高高的門坎,擡頭又見到那美麗的小姑娘坐在廊下繡花,臉上帶笑,似乎自得其樂,對身周發生的事情渾然無知。他知道那是巫王的女兒咪縍,她口中輕輕地哼著歌,聲調輕快曼妙。楚瀚留意到她呆滯的眼神,想起她是個白癡,心頭忽地一揪。他勉強移開視線,努力命令自己的雙腿行走,跟著那苗女下了階梯,離開了巫王的吊腳樓。

苗女領著他向前走去,直來到那排吊腳樓的盡頭,才轉過身面對著他。楚瀚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地,雙手緊抱著頭,只希望世間所有的人都立即消失不見,希望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沒留意到左手臂的傷口仍流著血,流到他的臉頰上,他卻毫無知覺。他感到頭痛欲裂,猜想這是藥性漸退的征兆,只能緊緊閉著眼,忍受各種覺受影像在腦中此起彼落,盤旋跳躍,肆無忌憚地撕扯著他的思緒,讓他無法集中心思於任何一個念頭。

但聽那苗女尖銳的聲音超越所有的雜音,直鉆入他腦中,說道:“你面前是一間茅房。天黑之前,你將茅房裏的糞便全挑去梯田邊上,倒在糞池裏。明天中午前,將梯田全數施了肥。做不完,就沒飯可吃。聽見了嗎?”

楚瀚勉力放開緊抱著頭的雙手,顫巍巍地站起身,低垂著眼不敢去看任何事物。他感到非常虛弱,無力反抗;他知道自己得等藥性退去,情況才會好轉,或許幹點體力活兒,會好過呆呆地坐在這兒。他拖著腳步走上前,提起兩個糞桶,抓過一支勺子,開始撈糞。

他竭力專注心神,只覺手腳沉重,幾乎不聽使喚。勉強撈了兩桶糞後,一個老婆子出現在他面前,招手要他跟上。楚瀚挑起糞桶,跟著老婆子走了十來裏的路,來到一片梯田之旁。老婆子指出糞池所在,楚瀚便將糞倒入池中。他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卻覺得心神稍稍能集中了一些。他咬緊牙根,挑起糞桶走回茅房,埋頭來回挑糞。

他挑了幾回後,感到藥性漸漸退去,身心漸漸恢復正常。他往年雖曾在東廠廠獄中負責打掃,清理過不少穢物,但真正挑沉重的糞便倒是第一回。他多年苦練飛技,腿力腰力都使得,並不以挑重物為苦,但對沖鼻的臭味卻感到難以忍受。他取過一塊破布將鼻子掩上,又來回挑了數十次,肩頭留下深刻的擔印,腳趾、腳板都磨破了皮,滿是鮮血。他直挑到天黑,仍舊無法挑完,累倒在茅屋之旁。那苗女不知何時來到他面前,見他癱躺在地,伸腿踢了他一腳,狠狠地叱罵了他一頓,沒有給他飯吃,讓他餓著肚子在茅房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