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的東西之爭(第6/7頁)

“無兵又無糧,這個城這麽瘦,知府卻這麽胖,你是怎麽長的這一身肥肉啊?”江忠源平常很幽默,但他對胡元煒說的這些話顯然不是幽默。他的眼裏流露出怒氣。身體健康時,也許他還能努力忍住。此刻,他卻已沒氣力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感情了。

江忠源尖刻的話深深刺進了胡元煒的心裏。剛當上巡撫,就這般盛氣淩人!胡元煒心裏惱火,暗暗咒罵,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當知府有幾年了,而在一年前,江忠源還是個無官職的書生,兩人等級差得遠呢。

“不過是個靠戰爭發跡的家夥!”要是過去,胡元煒根本不把江忠源放在眼裏,但現在卻被人家劈頭蓋臉地訓斥,心裏自然懊惱氣憤。

江忠源又突然檢查了鄉勇。一個姓劉的家夥說是指揮五百兵,賬簿上也分明寫著支給他五百人的糧餉,可是一點人數,卻只有一百五十人。

“斬!這種違法行為必須處死!”江忠源病後,嗓門兒變得特別尖。

布政使劉裕珍大吃一驚,他趕忙勸解:“斬刑暫時推遲吧,賊軍快要打來了!”

“正因賊軍馬上就要來,必須要嚴厲懲罰。”

“把他處死,鄉勇就不會聽從命令,仗就無法打了。”劉裕珍拼命地哀求。

“仗無法打!”江忠源還想說,“仗早就無法打!”但他把下面的話咽進了肚子。溫厚的劉裕珍也是怠慢戰備的負責人之一。江忠源看了看他的臉,放棄了處死劉姓鄉勇的念頭。

事態已無法收拾,江忠源到達的第二天,廬州就進入戰爭狀態,但不是跟太平軍打。江忠源帶來的湖南兵遭到當地鄉勇的襲擊,湖南兵又對鄉勇進行了反擊。城內居民於是家家關門閉戶。

進攻廬州的太平軍由護天侯胡以晃、曾天養、曾錦謙這些將軍指揮,據清文獻記載,其兵力為十萬,這個數字可能有點誇大,實際上是三五萬人。江忠源過度勞累,一直發著高燒,任何藥都吃不下去。除了肉體上的疾病,精神上,他已處於躁郁狀態。他挖苦諷刺胡元煒,大罵鄉勇負責人,在別人看來,都是病態的發作。他取消了劉某死刑,改為監禁,但這事仍舊觸怒了安徽鄉勇,他們襲擊了楚勇。

胡元煒遭到辱罵,心中也暗暗有了打算。滿人入關已兩百多年,該到改朝換代的時候了。中國的下一個主人若是太平天國,那恐怕還是早點跳槽為好,這樣還可立下一功。於是,他決定獻城投降。沒有比這更大的禮了。他盤算著,最好是在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開城迎接,若等到被打敗後再投降,就算不得什麽功勞了。

挨罵那天夜裏,胡元煒派心腹去城外同太平軍接觸,表示願做內應。有內應在城內迎接敵人,城內又發生了激烈內訌,政府軍失敗是必然的。即使沒有內應或內訌,廬州遲早也會失陷。而江忠源的狂躁加快了廬州的失陷。

太平軍中的土營主要是礦工組成的,他們用地雷破壞了城門。十二月十六日,廬州城西門城墻崩開一個大豁口,太平軍蜂擁而入。有胡元煒做內應,太平軍知道哪裏會繼續抵抗,哪裏會投降,戰事很順利。

當然,廬州並非孤立無援的,陜甘總督舒興阿率兵一萬五千,駐紮在廬州城外岡子集。江南提督和春也從徐州趕來援救。另外,在北京擔任給事中的袁甲三,當時在安徽北部視察和監督團練,他也奉命援救廬州。袁甲三無子,過繼同族袁保慶為養子,袁保慶亦無子,把侄兒袁世凱作為養子,袁甲三是袁世凱的祖父。

清援軍都到了,但太平軍兵力超過了援軍。廬州失陷了。那一天霧很濃。

江忠源意識到末日來臨,想用事先準備好的短刀自刎,但因病力衰,沒有死成。

“這是幹什麽呀!我們還要準備東山再起啊!”一個楚勇從江忠源手中奪下短刀,背起渾身是血的江忠源拔腿就跑。這個楚勇年輕力壯,頭也不回地往前奔跑。

“逃不掉了!”江忠源在年輕人背上大聲喊叫,但年輕人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知道他們是在朝金鬥門跑。他在想如何從年輕人背上掙脫下來。他想起了前面有個池塘,好像叫關潭。靠近池塘時,他猛地在年輕人的脖梗子上咬了一口。

“啊喲!”

年輕人驚呼了一聲,手臂一松,江忠源趁勢跳了下來,使出最後的力氣跑向關潭。這個池塘以水深而聞名。江忠源躍身跳入池塘,享年四十二歲。

布政使劉裕珍、仍留在安徽的前任布政使李本仁,以及候補知府陳源兗都死了,知縣鄒漢勛、胡子雝及副將松安、戴文蘭等廬州首腦也全部戰死,但殉職者名單中沒有知府胡元煒。

廬州雖是府城,但實質上是省城。

從太平天國方面來說,已獲悉北伐軍戰鬥十分艱苦,需要建立一個支援北伐軍的基地。太平軍攻打廬州的將軍是秋官又正丞相曾天養。他在攻占廬州後,返回黃州。當人們以為他仍留在某地時,他已出現在很遠的地方了,因此,人們給曾天養起了“飛將軍”的別名。他在出現於廬州之前,人們都知道他在江西攻下了景德鎮。一說飛將軍,人們會聯想,他應是個英姿颯爽的年輕武將。其實曾天養在金田起義時已五十多歲,他在太平軍中可稱得上是老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