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戰國風雲(第4/9頁)

到了劉從雲所說的“明年”,也就是1928年3月,蔣介石在南京復出,這次不同以往,他完全掌握了黨政軍大權,成為南京政府內部的第一號人物。隨著蔣氏復出,劉湘被扣的軍火也得以發還,然而不出劉從雲所料,所有槍械都已被取走一空,連一挺機槍或槍筒都沒剩得下來。不過作為補償,蔣介石還是從南京的金陵兵工廠取了六百萬顆步槍子彈送給劉湘。

在“下川東之戰”接近尾聲時,這六百萬顆子彈正好運到重慶,猶如及時雨,替劉湘解了燃眉之急,以致於他連呼是救命子彈。

劉湘思前想後,之前自己總是不算成功,就像劉備那樣,奔波十幾年,南征北戰,東拼西殺,雖然擁有過地盤,但很快又丟了,從來都守不住也攻不出。為什麽?

有一段時間,他只會怨天尤人,現在才明白,其實是自己還不夠優秀,不是“能容不能斷”,就是“顧前不顧後”。想想看,漏洞這麽多,你能不敗嗎?

劉從雲的入幕,真是太重要了。

過去人們稱劉從雲一聲“神仙軍師”,重點還在“神仙”二字上,沒多少人認為劉從雲真會用兵或使計,這一仗過後,疑慮煙消雲散。

“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揮如意笑談中”,你只要想象一下,火燒博望坡的諸葛亮有多拉風,決勝下川東的劉從雲就有多神氣。在“下川東之戰”中,劉湘通過擊敗楊森和軍官系,再次鞏固了他在速成系中的盟主地位,同時重慶以下二十九縣盡被其收入囊中,表明他無論在軍事還是經濟上,都重新走到了四川諸侯的最前列。

“李羅楊”已不在話下,鄧錫侯也被一晃而過,川中誰可再與爭鋒?

有,還有一個,他就是劉湘的幺爸(四川人對年青叔父的稱謂)劉文輝。

大邑劉家在解放後有一段時間特別出名,原因是出了一個“惡霸地主”劉文彩,他的“收租院”和“水牢”曾是上個世紀中期“憶苦思甜”活動的最佳素材,多少人看過之後淚流滿面,對“惡霸地主”劉文彩恨之入骨。

可惜,真實的歷史往往令人哭笑不得。事實上,根本不存在什麽關押農民的“水牢”,那只不過是用來儲存鴉片的一間地下室。劉地主的土地固然多,總計有近萬畝,可絕沒有宣傳中說得那麽窮兇極惡。相反,他樂善好施,對待租地農民也稱得上厚道:租糧約占收成的一半,遇上災年或收成不好,農民可以找劉文彩協商,緩交或減免。農民交租時,劉文彩都要求吃了飯再走……劉文彩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恪守傳統的鄉村士紳罷了,他大概自己也想不到身後會因某些需要而如此“聲名顯赫”。

劉文輝是劉文彩的弟弟,沒做地主,考軍校當兵去了。

當年的大邑實在是要以劉氏家族為驕傲。一座小小的縣城,一共出了三個軍長、四個師長、九個旅長,而三個軍長中的兩個便是劉湘和劉文輝叔侄(另一個軍長是指劉成勛)。

一下子湧現這麽多將才,有人便說是子龍廟的功勞。大邑的子龍廟相傳為紀念趙雲趙子龍所建,有這位“戰神”庇佑,看起來三個軍長都是少的了。

偶像啊,誰都要搶著上供。據說當年三個軍長都給子龍廟送過金匾,劉成勛捷足先登,提前把他寫的匾掛在了趙子龍塑像的頭頂。劉湘居次,來了之後,毫不客氣地將劉成勛的匾移到塑像後面,換上他的匾。

劉成勛雖氣憤不已,但“水漩”已日暮途窮,其圓滑高手的地位也早被“徒弟”鄧錫侯所取代,所以只能幹瞪眼。

劉文輝來得最晚,卻也相中了那絕佳位置,便派人給劉湘帶話,讓他挪一挪。

劉湘不幹,劉文輝將劉湘大罵一頓,隨後便將金匾掛在了廟宇正殿中間的穿梁上,正好與劉湘的匾針鋒相對。

三塊匾的故事,活脫脫就是對現實的隱喻,當然劉湘、劉文輝這叔侄倆原本並沒有走到這一步。

在輩分上,劉湘得喊劉文輝幺爸,但實際上劉湘的年紀比劉文輝還大好幾歲,因此劉文輝出道較晚,起初在川軍中的名氣也不大。可是劉湘很快發現他這位小叔父非同一般,竟是一條隨時可以飛騰直上的臥龍。

當劉湘任川軍旅長,鄧錫侯任川軍團長時,劉文輝不過才是個小參謀,然而幾年之後,他便得以與劉湘、鄧錫侯等人同列,成為“革命軍軍長”。

劉文輝勢頭兇猛,有人說靠的是“拼幺爸”,依賴了“劉湘系”(或稱“二軍系”)的關系,有人說是得了川軍中“大邑系”的好處,有老鄉一路照應,還有人則說沒有“保定系”,劉文輝根本爬不到如此之高。

應該說,這些話都對,但又不全對。

侄兒起初自然要關照叔父,可是再往後面去,劉湘自己也是磕磕絆絆。有很多次,不是他拉扯劉文輝,而是得劉文輝保護他——劉湘在“一二軍之戰”中敗北後,即由劉文輝護送回家,直到袁祖銘突然翻臉,若沒有劉文輝的話,他都不一定能走出成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