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戰國風雲(第5/9頁)

劉文輝的兩任上司都是大邑人,其中一位就是劉成勛,在此期間,他一路攀升,從營團長升到師旅長。可是川軍中大邑籍貫的很多,又有誰不想升官受提拔,不會走老鄉關系?這麽多人裏面,能憑“大邑系”混出頭的,其實寥寥無幾。

再說到“保定系”,最早扛“保定系”這個招牌且統領“保定系同盟軍”的,其實是鄧錫侯,但在劉文輝憑借保定二期的資歷進入這個圈子後,鄧錫侯很快就乖乖地退居次席,將盟主的位置讓了出來。

劉文輝在學生時期就相當用功刻苦。有人曾撿到一本他在保定軍校讀書時所用的課本,那是德國軍事家克勞塞維茨的《大戰學理》(即《戰爭論》在中國的最早譯本),上面從頭至尾,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眉批旁注。

劉文輝能研讀到這個程度,殊為難得,他的政治和戰略眼光亦可見一斑。

很多四川高層人物都有吸食鴉片的習慣,劉文輝後來也抽上了鴉片,但他能說戒就戒,毫不拖泥帶水,說放下就放下了。

這樣一個人,不管你把他放到“劉湘系”、“大邑系”還是“保定系”,都注定要脫穎而出。

不久之後,連劉湘也感覺到了危機。在巴蜀政壇,劉湘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個寬厚能容的“仁義之君”。

有一年夏天,他在重慶主持教育會議,發言時憧憬遠景,說他統一四川後,一定先要發展土特產,像榮昌燒酒房的泥金茶壺,隆昌的白豬兒(都是當時的名特產),都要興旺起來。

這些話本來沒什麽錯,錯的是他又跟著來了一句:“只要土特產能發展起來,就能致富,所以我們不靠科學也不要緊,閉關亦能自守。”

劉湘所說的“科學”,並不是單指科學技術,而是對外界事物的統稱,他要表達的基本意思是,四川乃天府之國,這裏應有盡有,經濟搞好了不依賴外援也行,完全可以做到自給自足,也就是“閉關自守”。

台下坐著很多教育界人士,包括重慶大學的校長和分院院長。其中有個理學院的院長當即打斷劉湘的講話,起立發言:“我以為,國家富強必須依靠科學,如不依靠科學,請問督辦今天為何要穿西裝呢?”

身著西裝的“劉督辦”登時面紅耳赤,隨即退席倉皇而去。

劉湘講話當然有不妥之處,可這院長也未免太尖酸無禮了些。只能說,那時候的教授和知識分子有的是獨立精神,敢跟高官顯貴放炮並以此為榮的不在少數。

當然,反過來也得替劉湘說句公道話,他作為重慶實際的“土皇帝”,雖然被人中途哄下台去,導致臉面全失,但事後既未發火也未報復,這就不是一般人,也特別是那些平時吆五喝六,手上握根槍杆子就以為老子天下第一的諸侯們所及不上的。

你換楊森來試試,“蠻幹將軍”有可能當場發作,桌子一拍,暴喝一聲:“請你不要打斷我的講話,否則滾出去!”

劉湘對自己的形象也曾自鳴得意,所謂得天下先要得人心嘛,這可是當年先主的取勝之道。

然而在劉文輝崛起之後,他就得意不起來了。

連劉湘都遭人起哄,可見諸侯們的發言水準,但劉文輝例外,他幾乎就是個天才的演說家。

劉文輝講話,從不依靠秘書寫稿,所有布局、段落、內容全系他一人構思,秘書至多不過執筆整理而已。他還有一個習慣,即不講重復的內容,哪怕是同一主題,每講一次,就要修改一次,加進其他素材和觀點。有一個主題,據說他講過十八次,這十八次的發言稿竟然完全不同。

你還別小瞧了演講,西方政治家有哪個不是演說家?若不會演說,都邁不進政治這個門檻。

劉文輝出來講話,就相當於一個政治家的即席演講,往往旁征博引,滔滔不絕,就算講的時間長,聽的人也絲毫不覺厭倦,與劉湘等人形成不小反差。

這還不光是口才,更關系到一個人的見識。

三國演義上說劉備“不甚好讀書”,不知道皇叔是不是繼承了家族血脈,在這一點上他跟其先祖劉邦倒十分相像——劉邦的文化底子也很薄,有一段時間還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幹過把儒生的帽子當夜壺這樣的驚人壯舉。

劉備的對手曹操就不一樣了。盡管三國演義中描述曹操的出場是“好遊獵,喜歌舞”,官宦子弟的喜好一個不少,但他肯定是飽讀詩書,要不然怎麽可能寫出《短歌行》那樣的傳世名篇?

讀書跟不讀書有沒有差別?有差別,而且大了。

劉備的前半生,始終飄零無依,其麾下雖有關羽、張飛、趙雲等一幹猛將助陣,卻仍屢戰屢敗,原因之一便只能歸咎於他書讀得太少,連“隆中對”這樣的戰略大方向都搞不清楚。相反,曹操能成為“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很大程度上就得歸功於他的喜讀書、善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