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新星

對於占領武漢,要說不高興,也就“第一名將”岡村有些不高興,大部分日本人都還是很開心的。

10月28日,天皇裕仁在皇宮裏召見了參謀總長載仁親王和海軍軍令部次長,表示“朕對此深感欣慰”。

其實自攻陷南京之後,裕仁已不只一次召見他的這些王公大臣,“欣慰”也不只一次,不過,他有理由認為這次應該是到頭了。

四個多月前的禦前會議上曾經討論過,要是把武漢和廣州都攻下來,中國政府便將無路可走。現在兩個目標全部達成,就等對方自己搖白旗了。

可是那個政府從“南京政府”降到“武漢政府”,又從“武漢政府”降到“重慶政府”,怎麽看,都沒有一點要搖白旗的樣子。

對此最交代不過去的就是首相近衛,當然他交代不了差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剛剛發表“不以國民政府作為對手”的聲明,馬上就來了個台兒莊大捷,說明雙方的角鬥才剛剛開始。現在好,你想談都抹不下這個臉了。

近衛怨天尤人,把外相、陸相都給恨上了。

這個沒譜的廣田弘毅,為什麽不拉著我一把呢,弄得我覆水難收,處境如此尷尬。

那個挨刀的杉山元,當初打仗數你叫得最兇,說是要“一個月解決中國事件”,這都一年多了,仍然是什麽都沒解決。

於是早在武漢會戰之前,近衛便一發狠,實行內閣改造,整整換下來四個閣員。其中,繼任外相是宇垣一成,繼任陸相為板垣征四郎。

宇垣是日本歷史上第一個非外交官出身的外相。近衛起用這樣一個軍中老前輩,也無非是想壓一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軍內少壯派。

當近衛找宇垣談話,要他擔任外相時,宇垣堅持說:我進班子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能拿你那個“對手聲明”套著我,否則這個外相沒法幹。

對於發“對手聲明”,近衛自己都有些後悔莫及,當然是一個勁兒點頭。

不過宇垣所稱的“對手”卻絕不是說的蔣介石,他是指孔祥熙等其他要員。

近衛把宇垣和板垣同時召進閣,其用意是雙管齊下,即宇垣負責通過外務省誘降,板垣負責通過軍部誘降,大家齊頭並進,但最後的結果,就像是日本海、陸軍一樣,彼此互補談不上,天天拆台扯後腿倒綽綽有余。

宇垣的重點是盯牢孔祥熙,可還沒等他弄出什麽眉目,板垣那邊卻已經把台子都搭好了。

軍部計劃成立一個“對支院”,用以對中國“開展工作”。這個機構擺明是要搶外務省的飯碗,宇垣自然要反對,由此導致兩個部門的關系十分緊張。

近衛改來改去,把自己夾到了中間。軍部是什麽力道,給板垣和多田駿合起來一逼,他只好同意設立“對支院”,宇垣也以黯然辭職收場。

宇垣下了台,軍部要獨自搭台唱大戲,而軍部的誘降跟外務省並無任何區別。他們並不是真的要跟你進行什麽正式談判,而是要與軍事進攻相輔,從內部進行挑撥離間和分化。

日本人愛耍花招,蔣介石卻也想借機打探一下虛實。因為那時武漢會戰才剛剛開始,正面交涉的門窗又被關死,這種時候,了解對方在幕後到底想些什麽,做些什麽,自然十分重要。

蔣介石決定派一名“外交新星”上場,此人名叫高宗武。

高宗武畢業於日本九州帝國大學政法系,雖然學的是政治外交,起初卻根本進不了外交部(“政治學西洋,軍事學東洋”嘛,他把次序弄錯了),回國後只能在大學裏教教書,寫寫文章。

晚年的高宗武(左)寄居美國,自言“從政七年如咯血”

這個時候的高宗武,相當於還未受過什麽挫折的大學畢業生,剛剛進入人生的跑道,年輕力壯,精神抖擻,縱然一時未得機遇和垂青,可對美好未來始終抱著無限期望和充足信心。

高宗武有非常紮實的日語功底,據說留學東瀛八年,連日本人都以為他是正宗本國人。在此基礎上,他開始進一步研究日本政壇動向,曾在《外交評論》上一連發表十四篇論文,篇篇內容不離日本問題,讓一度對日本國情不甚了了的國人大開眼界。

人們開始悄悄議論,那位年輕的日本問題專家究竟是誰?

只有奮鬥,才能收獲好的結果,小高你快要有戲了。

到了1933年,由於日本退出國聯,中國國內普遍對國聯和英美外交感到了巨大的失望,“日本通”日益受到重視,高宗武身逢其時,接連受到國內軍政兩界的頂級人物蔣介石、汪精衛的接見。蔣介石甚至還親自把小高老師請到家裏,聆聽他的見解。

1934年,高宗武被調到外交部,此後沒多長時間就從一個普通科員,升為亞洲司科長、副司長。第二年又一躍成為亞洲司司長,參與對日重大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