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應該走的路

通過夏文運從上海及時發來的情報,李宗仁第一時間掌握了岡村的兵力分配及作戰計劃。

隨棗之戰,岡村準備動用三個主力師團,其戰術明確為“分進合擊,錐形突貫,兩翼包圍”,即從東西兩路出發,最終將第五戰區包括湯恩伯在內的主力包圍起來並予以消滅。

由於事先知道了岡村的用兵目的,所以李宗仁的重點也不在據守城池,而是利用地形對日軍進行持久消耗,然後再伺機實施反擊。概而言之,大家都是朝著對方的兵去的,你要消滅我,我也想消耗你。

對於李宗仁來說,時間拖得越久,對日軍殺傷越多,仗自然就打得越好,丟掉點地方尚在其次。

在五戰區,湯恩伯雖屬於不得不倚重的主力,但李宗仁最喜歡也最看中的還是張自忠。武漢會戰結束,李宗仁便任命張自忠為右翼兵團總司令,授上將軍銜。

僅僅一年前,張自忠身上還背著“撤職查辦”的處分,之後不僅取消了處分,而且幾乎是在以閃電的速度往上晉升。先是由軍長升為軍團長,再由軍團長升為集團軍總司令,現在又由集團軍總司令升到了右翼兵團總司令,在五戰區成了超過湯恩伯,僅次於李宗仁的一方統帥,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在接到任命後,張自忠曾向李宗仁去電請辭:任重才輕,萬難勝任。

李宗仁不準——“任”是很重,但你的“才”可不輕,相信一定能夠勝任。

張自忠不光是客氣,他也確實有難言之隱。正所謂權力越大,能力越大,這副擔子挑在身上是明顯能感覺得出分量的。

右翼兵團看上去人很多,有十五萬兵力,但實際上五戰區的破爛家當都在這裏面。其中,人數最多的為王纘緒第二十九集團軍,這是一支川軍。

當初劉湘首次出川時,包括唐式遵集團軍等能戰之師就被抽光了。再抽,抽了一個王陵基集團軍,由地方保安團改編而成,不僅不如唐式遵,還不及鄧錫侯。最後一個抽的就是王纘緒集團軍,屬於把劉湘留川的僅存一點部隊都捆捆打包了。

王纘緒集團軍足足有四萬之眾,可是論戰鬥力只能墊底。

顯然,張自忠指靠不上這些部隊,他能依賴也必須依賴的還是老二十九軍的那點底子,即新編成的第三十三集團軍。他深知,只有第三十三集團軍勇挑重擔,才能把整個右翼兵團帶動出來。

可是仗打到這個樣子,在第三十三集團軍內部,從軍長到師長,作戰決心和勇氣都大不如前,有的是被打怕了,有的則是想保存部隊的實力。

這個世界每一天都會變化,而變化的結果又常常會令我們大吃一驚:今不如昔的名單中,就有時任第七十七軍軍長的馮治安。

在老二十九軍的將領中,劉汝明和馮治安的部隊軍紀都不好,但因為失守張家口,劉汝明每戰都要拼出老命,就算這樣,還擔心別人再在背後給他扣上“漢奸”的帽子。馮治安與他們都不一樣,由於“七七事變”時第一個拔劍而起,所以他先前的聲譽最好,漸漸地就開始躺在功勞簿上居高自傲了,有一段時間他甚至連宋哲元都不放在眼裏,想罵就罵,想走就走。

大敵當前,馮治安仍然在敷衍,不斷地敷衍,敷衍張自忠,也敷衍部下,反正就是不肯使出全力。

隨棗之戰打響之前,張自忠給馮治安寫親筆信,說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

第一條是繼續敷衍,你敷衍我,我敷衍你。日軍沒來,我們敷衍著布置,日軍來了,我們敷衍著防守。這樣看起來似乎很聰明,其實最笨了,看起來似乎很占便宜,其實更吃虧!因為這條路走到盡頭,只會是身敗名裂,不但國家會葬送在你我之手,就連我們自己的生命也要被我們自己斷送,所以這是一條死路。

第二條就是拼到底。今天不拼,明天還是要拼,在前面不拼,退到任何地方仍然得拼,不如現在就拼一下。萬一不幸而拼完了,我們也對得起國家,不愧做一世的軍人。所以,這條路是光明大道,是我們唯一應該走的路。

張自忠最後告訴馮治安,隨棗之戰必須拼——我們今後算人還是算鬼,就在這一仗中見出分曉。

如同當年“七七事變”時的宋哲元之於張自忠,張自忠如今也是在以兄弟骨肉之恩托付馮治安,然而是好是壞,他同樣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