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幹”到“三昌”

促使園部再次反悔的,是長官意志,更確切一點說,是日本統帥部,即參謀本部的意志。

近階段的國際形勢又變了,變得似乎對日本極其有利。1940年6月14日,德軍浩浩蕩蕩地開入巴黎,以貝當元帥為首的法國政府很快選擇了舉手投降。

這一消息猶如給日本人打了一針強心劑,後者原本在中國戰場上已顧慮重重,現在又興奮起來。

貝當是什麽角色,那是一戰英雄,法蘭西的救世主,沒有他,法國就不可能在殘酷的一戰中取得勝利,連他都低下了頭,看來不打還是不行啊。

撤軍計劃再也沒人提了。如今的參謀本部要展示一下的,是他們的霸氣。

埃菲爾鐵塔上貼著最新標語“德軍無往而不勝”。那是在歐洲,在亞洲,無往而不勝的應該是我們日軍,同樣是仇敵滿天下,但同樣可以做到打遍天下無敵手。

宜昌絕不能放棄,而要牢牢占領,使之作為向中國大後方進攻的一大跳板,這樣的話,蔣介石總有一天會被迫走上貝當的老路。

長期占領宜昌是件大事,意味著必須向關內增兵。6月15日,參謀總長載仁親王、軍令部總長博恭王雙雙進入皇宮,分別代表海陸軍向裕仁天皇請示旨意並得到了許可。

6月17日,最後一個撤出宜昌的第十三師團接到命令,只得原路返回。之後,這個師團幾乎就是自食其果的典型——他們走的時候,已按照指令把能破壞的都破壞了,回去以後連睡覺的地方都找不到。

重占宜昌,園部不用為武漢防守力量可能遭到削弱而擔心,因為日軍統帥部已將關東軍第四師團調入關內,並加入了第十一軍作戰序列。

從頭至尾,最“杯具”的人應該算是陳誠。

一敗桂南,再敗宜昌,你要說都像淞滬會戰、武漢會戰那樣,大家面對面站好,你一拳過來,我一腳過去,最後使完了力氣,即使敗了也好說,偏偏這兩次都不是這樣,全是眼看快輸了才臨時交接棒。

用陳誠的話來說,就是別人偷了牛,卻要由他來拔拴牛的橛子,最後人證物證俱在,你往哪裏逃?

還沒等陳誠自怨自艾個夠,圍攻的就上來了,而且黑壓壓的,全是人——自己人。

陳誠此時的主要身份,並不是總司令或戰區司令長官,而是政治部部長。

政治部成立於“大武漢”時期,是當時軍委會下屬的四大部之一,與其他部相比,政治部偏向於抗戰宣傳,屬於“賣狗皮膏藥”的部門,然而唯其如此,要想有所成績,其復雜性和操作難度,一點不比軍政部或者軍令部低。

陳誠出任政治部首任部長時,很多人都不服氣,有人甚至笑話陳誠是“黨政上之遊擊”——在黨政這碗飯上,你陳某人不過是個不入流的遊擊隊隊員而已,連正規軍都算不上。

的確,雖然陳誠已經指揮過淞滬會戰、武漢會戰這樣的超大規模戰役,但在官場中他還只能算個小字輩,而官場又不比戰場,沒法直接記軍功,一下子升得這麽快,不招來羨慕嫉妒恨,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一邊是數不清的流言和中傷,另一邊卻是政治部早期的紅紅火火。

在陳誠執掌時期,政治部是國共合作最融洽、產生合力最集中的一個部門,在抗戰宣傳上更是搞得轟轟烈烈,“賣狗皮膏藥”硬是賣出了效果,令人刮目相看。

應該說,陳誠無論在軍事還是政治方面,都有一定的能力,而且他性格要強,非常能吃苦,因“能幹,苦幹,硬幹,強幹”曾被稱為“四幹將軍”,屬於標準的工作狂,這一點與蔣介石頗有相似之處。

可是在優點相同的情況下,兩人的缺點也驚人的一致,就是“毅”不錯,卻都缺乏一點“弘”的修養和技巧,為人處世鋒芒畢露,周圍不小心得罪過的人常常多得連他們自己都記不清。

由於資歷較淺,很多政府部門的高官都曾是陳誠的前輩或老領導,陳誠在公開場合見了他們畢恭畢敬,比如何應欽要叫敬公(何應欽字敬之),連顧祝同也得稱之為墨公(顧祝同字墨三)。

然而尊敬歸尊敬,真正辦起事來,陳誠卻是六親不認,該反對誰就反對誰,有一說一,沒半點含糊的。

孔祥熙一直將陳誠看做是小老弟,對其很賞識,曾經利用行政院院長的身份,在何應欽面前竭力推薦陳誠做軍政部次長。陳誠原來也很尊重孔祥熙,不僅當面稱“孔庸公”(孔祥熙字庸之),而且自謙為“晚陳誠”。

本來兩人的私交應該很好,但讓孔祥熙萬萬想不到的是,陳誠入朝為官後,幾乎沒有哪一次不朝著他開火,搞得他十分被動。

原因就是陳誠認為孔祥熙掌管的財政部充滿貪官汙吏,而陳誠一生,最恨的就是貪汙受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