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難題

陳誠以為到頭了,不料一起了頭就沒有結束的時候,這根藤剛扯完,另一根藤又冒了出來。

有人站起來說,現在政治部的工作也很差勁,哪有什麽成績可言。

下面立刻應和聲一片。

轉瞬間,陳誠又從“黨政上之遊擊”淪落到了“黨政上之瘧疾”,由門外漢變成了打擺子的病漢。

事已至此,他真正嘗到了墻倒眾人推和虎落平陽被犬欺是什麽滋味,不久便被迫向蔣介石遞交辭呈,要求辭去政治部部長一職。

蔣介石同意了,宣布決定那天,他親自到政治部講話,特別提到,“政治部沒有成績”,不是陳誠的責任,而只能怪部裏的其他人沒有把活幹好。

他話裏有話:聽說你們還老同別人搞摩擦……

輪到陳誠發言,卻讓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我不同意“委員長”的話。

政治部工作是有成績的,但這個成績不是我的,是政治部各位同仁的,你們大家的。

陳誠說:我們沒有跟別人鬧摩擦,但是不能禁止別人不跟我們鬧摩擦!

有人擔心地朝蔣介石偷窺了一眼,沒想到後者一點沒有生氣的表情,反而臉上還掛著笑容。

他很清楚這位部下的個性,以陳誠的忠誠程度,絕不是要跟他當眾唱反調,而是要表明態度,一種絕不服輸的態度。

眼睛裏不揉沙子的陳誠從來就不肯服輸

隨著日軍長期占據宜昌,重慶受到直接威脅,此時正需要有經驗的大將保衛重慶,這個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跌倒了還能再爬起來,除此之外,必須是絕對靠得住的“忠臣”。

環顧左右,非陳誠莫屬,所以有時候倔一點並不是壞事,是好事。

對於陳誠來說也是如此,只有回歸老本行,到戰場上去體現價值,才能找到繼續往上攀登的階梯。

宜昌失守的教訓表明,李宗仁第五戰區難以顧及江岸戰場,要保衛重慶,就需要在宜昌到重慶之間建立一個新戰區。

宜昌原先有一個第六戰區,但這個戰區是配合薛嶽第九戰區而設立的,其目的也主要不是為防衛宜昌,而是確保湘西。之後,因為桂南會戰暴露出機構設置過多的問題,包括桂林行營、第六戰區在內都被撤銷掉了。

1940年7月1日,中國統帥部決定在宜昌以西重設第六戰區,任命陳誠為第六戰區司令長官兼湖北省主席。

當時隨著抗戰深入,各個戰區的問題都越積越多,第六戰區雖然是個新戰區,然而也無非是把七七八八的部隊拼湊在一起而已,所以該有的一樣也少不了。

陳誠把問題都擺在桌上,發現最棘手的是兩條。

其一,缺額。每支部隊都缺,而且缺得觸目驚心,看著一個軍,其實不及一個師,看著一個師,其實不及一個旅。

如果對軍隊實際情況不了解,指揮打仗時就很成問題。比如按照日本人的“大隊定律”,你進攻他的時候,前面一個日軍大隊,你至少得派上三個步兵師,但結果這三個步兵師只能稱為三個步兵旅,最多合一個師,那如何攻法?

其二,缺糧。因為運輸困難,後方軍糧不敷需要,導致部隊常鬧糧荒。在這種情況下,當兵的連肚子都吃不飽,哪裏還談得上打勝仗。

過去,張自忠曾為此百思無計,以至於只能以兵團或集團軍總司令的身份親犯其險,用以鼓舞士氣。

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張自忠那樣正直,利用部隊缺額缺糧來吃空額,從中貪汙腐化的不在少數,陳誠對此深惡痛絕。

缺額,那就一支一支部隊清查下去,據實上報,缺多少兵讓上面撥多少下來。

缺糧,表面看來是運力不足,但陳誠一調查,裏面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內幕。

重慶政府財政拮據,運糧船的報酬給得很低。長江上的船夫也要吃飯,也要養一家老小,不是一句愛國抗日就能打發過去的。有的船夫不堪其苦,又不敢不接活,往往運輸時就出工不出力,明明一天可以運到,三四天也到不了,更有甚者,還故意把糧船給弄沉了。

陳誠就作出規定,你運多少米,我給多少錢,而且不打白條,這樣一來,不僅未再發生過沉船事件,船夫運糧的積極性也馬上高漲起來。

運費高了,軍政部不給報銷,陳誠就直接拿著賬冊去找何應欽,“何敬公”被他纏得受不了,只好特許第六戰區實報實銷。

可是軍政部部長要負責的也不是就一個戰區,你要特殊,他要特殊,如何受得了?這也是後來兩人矛盾加劇的直接起因。

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陳誠管不了那麽多,他只知道,第六戰區的問題初步解決了,又有了好好打上一仗的能力和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