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三分之一

按照“逐次遞進”戰術,橫山勇在侵占過程中又加入了一個師團,使得他的最前沿部隊即達三個師團之多。

即算如此,他也並沒有敢麻痹大意。

第二任司令官園部和一郎是怎麽跌跟頭的?上高會戰,他把兩師一旅團分開來,你幹你的,他幹他的,結果被羅卓英各個擊破。

長江夾岸盡為連綿山地,比江西的地形還要復雜,預計中國軍隊的抵抗也要激烈得多,因此絕不能重蹈覆轍。

橫山勇要求三個師團肩並肩地走,齊頭並進,你幫我,我助你,以此把危險系數降到最低。

可是在鄂西會戰中,首先把橫山勇絆得趔趔趄趄的,還不是山地,而是陳誠使用的另一個全新戰術。

這個戰術,別說橫山勇想不到,就連陳誠本人以前也從來不會去想,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因為它太“奢侈”了。

戰術名稱:陸空協同。

早在陳納德組建飛虎隊時,羅斯福已同意將中國列為租界法案受援國,其中的援助項目之一,就是培訓中國飛行員以及提供作戰飛機。

太平洋戰爭爆發前,這一協議都沒怎麽動,飛機也大多被送往蘇聯或者英國,在此之後,美國人曉得日軍的厲害,才開始急急忙忙地補做了一些。

甭管多麽不盡如人意,中國自己的空軍總算又能湊起來了。

在陳納德指揮的飛虎隊(此時已由志願航空隊正式改編為第十四航空隊)的主導下,中、美空軍開始聯合從空中發起反擊。

年輕的中國空軍姑且不論,飛虎隊有多厲害,“要你命三板斧”砍過去,日本航空隊根本不是對手,僅在鄂西會戰中,被擊落和炸毀的飛機就達三十七架之多。

到這個樣子還能繼續掌握制空權,那就真成笑話了。

把日本航空隊逼到舞台一角後,陳誠便有了使用陸空協同戰術的可能,他在恩施與空軍指揮官直接面商,共同敲定陸空軍配合的各個細節。

既然雙方位置調了個個兒,橫山勇就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個了。以前都是中國軍隊因害怕轟炸而特地避開危險時段,現在輪到了日軍,三個師團大白天的都不敢動,只能利用晚上,或者是黃昏和拂曉才能偷偷進兵。

這個樣子往前推進當然很慢,山路加夜路,前面還有擋道的。如果中國守軍能夠自行退卻,讓開道讓我們走就好了。

要做到這一點,最有效的就是實施迂回繞擊,將守軍的後路,確切一點說,是將石牌守軍的後路提前切斷,到時石牌一定不攻自破。

可是橫山勇很快就發現他根本做不到,因為難以越過那三個精銳軍組成的防線,後者的戰鬥力超出了他的預計。

陳誠性格好強,但他並不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兩年前的宜昌反擊戰,蔣介石都為之贊許,認為打得不錯,陳誠本人卻還保持著清醒頭腦,那就是六戰區的部隊新兵多,缺乏訓練,用這樣的兵,就算你是韓信再生都沒用。

做個假設,在宜昌反擊戰中,即使整個反擊戰略是錯誤的,分割戰術總沒有錯,又或者分割戰術也錯了,可要是你手上指揮的仍然是淞滬時代的那支第十八軍,一個“血肉磨坊”,可以把老牌日軍都磨成豆腐渣,對付第十三師團還有什麽難的,宜昌又怎麽會拿不下來?

陳誠由此得出結論,挽救戰略的是戰術,而挽救戰術的又是戰鬥,也就是說,基層部隊的戰鬥力有時能決定一切,它是打勝仗的最後一個三分之一。

陳誠深知抗戰以來部隊出現的弊端,他曾站在講台上對大家說:“你們可以管我的家庭收支情況,如果查出有貪汙可以立即向上告發。而你們自己若是被檢舉了,那對不起,一經查實,決不輕饒。”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但陳誠還會去做,而且毫不含糊。

他在六戰區第一個建立了軍需獨立制度,把經濟處分權從部隊長手上分離出來,以此遏制喝兵血、吃空額的現象。

最能夠說明問題的,就是一般國內部隊不管打了敗仗還是勝仗,最後大多會虛報傷亡數字,一來可以爭得補充,二來還能吃空額,可謂一舉兩得。

唯有陳誠不同,他是能少報就少報,絕不會往多報,每次打完仗都強調他的部隊損失不多,糧食彈藥也不缺。

當然誰都不是神人,到部隊真的揭不開鍋,陳誠有時也不能不采取一點變通辦法,但他始終堅持所謂“營私不舞弊主義”,即想辦法挪來的錢不準放個人腰包,一定得補貼軍費缺額。

宜昌反擊戰後,陳誠開辦了戰時幹部訓練團,親自主講,給抽上來的軍官講授戰略戰術和各兵種專業技能,同時結合第六戰區所處地形特點,不間斷地組織各部隊進行以山地戰為主的作戰訓練。

你臥薪嘗膽了,戰鬥力不提高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