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的悲劇:不懂得及時放手(第3/3頁)

許敬宗不愧是秦王府十八學士出身,不但口才一流,而且對歷史了如指掌,相應史實信手拈來,而且恰如其分。所以,這番話聽上去真的是有理有據、無懈可擊。

於是,李治順理成章地收起了眼淚,同意將長孫無忌逮捕治罪。

在這兩天的對話中,高宗李治流了好幾次眼淚,看上去還是一副“寬仁孝友”的厚道模樣,可事實上,這不過是李治刻意表演的一場悲情秀。

在這場悲情秀中,李治和許敬宗君臣二人配合得實在是天衣無縫:李治從頭到尾都表現得慘慘戚戚、萬般無奈,目的無非是想在天下人面前保持他的仁君形象,逃避“誅殺元舅”的歷史罵名;而許敬宗則始終表現得堅定果決,不管天子提出什麽疑慮、拋出什麽問題,他總能快速應對、圓滿解決,從而既維護高宗李治的道德形象,又幫助他達成不便明說的政治目的。

乍一看,這起長孫無忌謀反案好像是許敬宗一手制造的,可實際上他不過是個具體的執行人而已。真正的主導者,其實就是這個看上去一臉無辜的唐高宗李治。

長孫無忌與韋季方朋黨案原本是毫無瓜葛的,可就是在高宗李治的逐步暗示和引導之下,就是在這對君臣的一問一答之間,長孫無忌的謀反罪名才被一條一條地羅織起來,從一開始的子虛烏有變成了最後的鐵證如山。

在君臣的對話中,有一個關鍵細節是不能忽視的,那就是——真正能夠將長孫無忌定罪的所謂證據,其實是第二天才編造出來的。

本來第一天許敬宗就迫不及待地要將長孫定罪了,可李治卻“命敬宗更加審察”(《資治通鑒》卷二百)。李治下這個命令,與其說是為了證實長孫無忌的清白,不如說是在千方百計地坐實他的罪名。也就是說,李治其實是在暗示許敬宗,要想對長孫無忌這個擁有特殊身份的人治罪,需要拿出更多具有說服力的“證據”。許敬宗心領神會,果然連夜鼓搗出了一堆鐵證,讓長孫無忌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假如說李治確實希望舅父是清白的,那麽就算許敬宗搞來了證據,李治也應該慎重地進行核實,親自了解一下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最起碼在定罪之前,或者說在把長孫無忌貶出長安之前,他至少要和舅父見上最後一面。

可是,李治有嗎?

沒有。

他甚至連舅父的最後一面也不想見。

《舊唐書·長孫無忌傳》稱:“帝竟不問無忌謀反所由,惟聽敬宗誣構之說。”《資治通鑒》也稱:“上……竟不引問無忌。”

兩種史料在這裏都用了同一個表示驚詫的“竟”字,足見李治此舉實在出人意料,也足以反證他此前的悲情流露、於心不忍和萬般無奈,統統是在作秀!

顯慶四年(公元659年)四月二十二日,高宗李治下詔削除了長孫無忌的職務、爵位和封邑,將他貶為揚州都督,但並不讓他到任,而是遣送到黔州(今重慶彭水縣)安置,同時“準一品供給”,也就是仍可享受相當於一品官員的生活待遇。

兩朝元老、一代權相的輝煌仕途就這樣徹底終結了。

離開長安的那一天,長孫無忌看見初夏的陽光把這座繁華的帝都照得一片明亮,寬闊的朱雀大街依然是一派車來人往的熱鬧景象,可他卻要被迫離開生活了四十年的這座城市,帶著孤獨和屈辱,帶著憂懼和仿徨,獨自踏上這條山長水遠的流放之路。

“無忌富貴,何與越公?”

當年的富貴驕態猶在目前,然而一切已經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