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室再造:漸漸消逝的狼煙(第2/4頁)

至德宗建中元年(公元780年),唐朝積欠的馬價絹已高達180萬匹。直到憲宗元和二年(公元807年),唐朝才一次還清了歷年積欠,但此後回紇又送來大量劣質馬匹,唐朝只好繼續欠債。直到武宗會昌二年(公元842年),唐朝趁回鶻(回紇改名)衰弱之際出兵將其平滅,這項帶有屈辱印記的歷史性債務才被一筆勾銷。

十二月初,太上皇李隆基從成都千裏迢迢地回到關中,進抵鹹陽。

肅宗李亨帶上禦用的車馬儀仗,親自前往望賢宮接駕。

入宮前,李亨特意脫下天子專用的黃袍,換上了普通的紫袍。玄宗當時在望賢宮的南樓休息,李亨一到南樓樓下,立刻下馬,邁著小碎步向前慢跑,在樓前拜舞叩首。玄宗趕緊下樓,親手扶起李亨,撫摸著他的臉龐,禁不住老淚縱橫。李亨也是捧著上皇的雙足,涕泣不止。

隨後,玄宗命人取來黃袍,親自披在李亨身上。李亨匍匐在地,一再叩首推辭。玄宗說:“天意、人心都已歸屬於你,能夠讓朕安度晚年,就是你的一片孝心了!”李亨推辭不過,才勉強穿上黃袍。

由於離長安還有一段路,父子二人都必須在此留宿一夜,所以誰居正殿,誰居偏殿,就成了一道難題。父子倆又是一番謙讓。玄宗說:“正殿是天子之位,必須由你居住。”李亨則堅決不同意,最後親自扶著玄宗登上正殿,坐上禦榻,玄宗才沒有再讓。稍後傳膳,李亨每一道菜都親自嘗過,感覺鮮美可口的,才命人給上皇遞上去。

次日,車駕啟程回京,李亨親自為玄宗整理馬鞍和韁繩,並扶玄宗上馬,然後又親手為玄宗牽馬。沒走幾步,玄宗連忙阻止了他。李亨這才乘上自己的坐騎,在前面為玄宗引路。可一路上卻不敢走馳道(禦用大道),而是始終靠邊而行。

看見自己的兒子當上皇帝後還如此仁孝,玄宗大為感動,對左右說:“我當了五十年的天子,算不上尊貴;如今當了天子的父親,才是真正的尊貴啊!”(《資治通鑒》卷二二〇:“吾為天子五十年,未為貴;今為天子父,乃貴耳!”)

這話是由衷的嗎?

當然不是。這是說給他兒子聽的。

回到長安後,玄宗馬上住進了興慶宮(位於皇城外的興慶坊,由李隆基登基前的藩邸擴建而成,稱為“南內”)。肅宗李亨一再上表,聲明自己要回東宮居住,請上皇移居大明宮。當然,他的上表最後都被玄宗一一駁回了。

這父子倆別後重逢的一幕,看上去實在是感人至深。尤其是肅宗李亨的表現,一言一行皆堪稱完美。

當然了,首先我們要承認,經歷一番生離死別後,任何一對父子重逢之時,都有可能出現這種催人淚下的場面,所以我們不能全盤否定李亨的真誠。

但是與此同時,我們卻不難發現,李亨的言行舉止都顯得太過誇張和煽情了,以致充滿了“表演”的意味。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李亨的表演一直是圍繞著“天子名分”在做文章的。不管是“衣紫袍”、“居偏殿”,還是“避馳道”、“歸東宮”,時時處處都在表明自己不想居天子之位。

其實,李亨越說自己不想要,越證明自己很想要;表面文章做得越漂亮,越證明自己心很虛。

這就叫欲蓋彌彰,也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玄宗當然很清楚李亨要的是什麽,所以一直與李亨默契配合。李亨衣紫袍,他就親手給李亨披黃袍;李亨牽馬執轡避馳道,他就強調自己是天子父,所有尊貴皆因天子而貴;李亨口口聲聲要讓出大明宮,他就堅持要住在興慶宮。如此種種,其實都是玄宗對李亨的天子身份及其權力合法性的追認,而且是反反復復的追認。

說白了,李亨要的就是這個。

只有玄宗一次又一次反復追認,李亨那來路不正的天子之位才能一遍又一遍得到正名,並得到鞏固。

安慶緒倉皇逃離洛陽後,一口氣跑到了鄴郡(今河南安陽市)。當時,他身邊只剩下騎兵不到三百人、步兵不到一千人。安慶緒很沮喪,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玩完了。尤其是心腹重臣嚴莊的降唐,更是讓他有一劍穿心之感。

不過,讓安慶緒慶幸的是,數日後,蔡希德、田承嗣等將領便各率所部紛紛歸來,實力迅速恢復。不久,安慶緒又從河北諸郡緊急招募了一批人,兵力很快增至六萬,軍聲復振。隨後,安慶緒把鄴郡改為安成府,同時改元“天成”。

做完這一切,安慶緒連日來的沮喪和恐懼才逐漸被東山再起的決心所取代。

既然還有本錢,老子就能接著玩!

然而,一想到老巢範陽掌握在史思明手裏,安慶緒就止不住有些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