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輔國的欲望(第2/3頁)

鑒於上述原因,李亨只能向李輔國妥協。

數日後,蕭華被免去宰相之職,貶為禮部尚書;元載以戶部侍郎銜入相,原先兼領的度支使、轉運使等重要職務仍然保留。

元載笑了,笑容非常燦爛。

李輔國也笑了,笑容更加燦爛。

對於許許多多的大唐臣民來講,唐肅宗寶應元年四月無疑是一個黑色的月份。

因為這個月死了兩個人。

死人本來是天底下最平常的事,可關鍵在於這兩個人的身份都非同尋常。

他們就是太上皇李隆基和皇帝李亨。

是的,這父子倆死於同一個月,前後僅相差十三天。李隆基死於四月初五,終年七十八歲;李亨死於四月十八,終年五十二歲。

毫無疑問,唐玄宗李隆基是在無比抑郁和慘淡的心境中離開人世的。如果說人的一生是一本書,那麽李隆基無疑擁有非常華麗的封面和輝煌燦爛的正文,只可惜尾聲極其潦草,令人不忍卒讀,封底更是布滿了灰塵和汙垢。

在幾千年的中國歷史上,似乎很少有哪一個皇帝像李隆基這樣,擁有落差如此巨大的一生——他所締造的開元盛世雄踞於歷史之巔,令後人嘆為觀止;可由他一手造成的安史之亂卻把帝國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亦足以令後人欷歔扼腕。

是什麽原因導致了如此巨大的落差?

從事相上來看,原因似乎並不復雜,無非是因為李隆基中年以後日漸墮落,荒疏朝政,導致奸臣當道,國事日非,從而最終催生了安史之亂。就像傳統史家所言:“開元之初,賢臣當國”,“自天寶已還,小人道長”,總之一句話:“用人之失也!”(《舊唐書·玄宗本紀·史臣曰》)

可是,如果我們繼續追問,玄宗李隆基為什麽會在中年以後完全變了一個人呢?答案也許就不那麽簡單了。

古人經常說一句話: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事情都有個開頭,但很少有結尾)。也就是說,歷史上早年英明、晚年昏聵的皇帝並不只有李隆基一個,他只是其中較為典型的個案而已。西哲也經常說一句話: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可見一旦沒有外在力量的制約,任何人在巨大的事功和權力面前,都會不可避免地走向腐敗和墮落。換言之,這是人性的普遍弱點,並不能簡單地歸咎於李隆基個人的思想品質問題。

為了更好地說明這一點,我們不妨把李隆基和唐太宗李世民拿來做一個對照。

我們都知道,早年的李隆基與李世民極為相似,他以“貞觀之治”為執政範本,處處“依貞觀故事”,時時刻刻向李世民看齊,任賢納諫,勵精圖治,才使得“貞觀之風,一朝復振”,從而締造了一個“朝清道泰,垂三十年”的太平盛世。

但是我們也必須知道,李隆基念茲在茲的執政範本、最讓後人稱道的“貞觀之治”,其實並不是一塊無瑕的白璧。在貞觀中後期,李世民身上已漸露拒諫、驕奢之端倪,魏徵批評他“漸惡直言”、“雖有善始之勤,未睹克終之美”,馬周批評他“營繕不休”,致使“百姓怨咨”,很多大臣也紛紛對他“崇飾宮宇,遊賞池台”的行為進行勸諫,甚至連他最喜愛的嬪妃徐惠也由於當時“軍旅亟動,宮室互興”而上疏規諫。

這些現象意味著什麽?雖然歷史不容假設,但我們仍然要做這樣一個假設——假如李世民不是在五十一歲那年英年早逝,而是像李隆基一樣活到七十八歲,那麽彪炳千秋、震爍古今的“貞觀之治”又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局呢?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李世民,又會在後人心目中留下一個怎樣的晚年形象呢?

再者,假如李隆基沒有活到七十八歲高齡,而是像李世民那樣英年早逝,那麽他的歷史形象是不是就會定格在開元時代,從而在後人心目中留下一個沒有瑕疵的完美版呢?而驕奢淫逸的天寶時代,連同後來這個天翻地覆的“安史之亂”,是不是也就無從談起了呢?

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也就是說,從“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的意義上講,從“權力腐敗定律”的意義上講,李世民英年早逝未嘗不是一件幸事,而李隆基得享天年則很可能是一種不幸!

當然,這種幸與不幸不是對他們個人而言,而是對整個國家而言的。其實,綜觀整個中國歷史,“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這句話不僅可以用在皇帝個人身上,更可以用在一個王朝身上。歷史上任何一個王朝,在建國初期幾乎都能做到勵精圖治、艱苦奮鬥,可一旦太平日久,就會無可挽回地走向腐敗與墮落;然後一個新的政治集團揭竿而起,建立一個新的政權,相同的歷史又會再度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