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宗登基

李輔國和張皇後曾經是一對配合無間的政治搭档。

早在靈武時期,李輔國為了掌握宮禁大權,張良娣為了當上後宮之主,雙方就互為表裏、沆瀣一氣,聯手翦除了建寧王李倓和其他一些政敵,彼此交換過不少利益。回到長安後,李輔國不僅獨掌了宮禁之權,並且逐步架空肅宗,竊據了朝柄,而張良娣也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母儀天下的皇後。古人說:“以利相交者,利盡則交絕。”當雙方各自爬上權力的頂峰時,曾經有過的利益聯結自然就不復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日趨尖銳的利益沖突。

而今,肅宗陷入彌留,帝國前途未蔔,李輔國和張皇後當然都想趁機奪取帝國的最高權柄。一場巔峰對決就這樣不可避免地暴發了。

張皇後決定率先動手。

她假借肅宗之命召見太子李豫,說:“李輔國久典禁兵,四方詔令皆出其口,擅自矯詔逼遷上皇,罪不可赦!他尚存顧忌的只有你和我,現在皇上已陷入彌留,李輔國和他的心腹程元振(時任“內射生使”,掌管禁軍神箭營)已暗中準備作亂,若不誅殺,禍在頃刻!”

張皇後沒想到,她話音剛落,太子李豫竟然當著她的面嘩嘩地哭了起來,說:“陛下生命垂危,此二人皆是陛下的功臣故舊,不奏而突然殺之,必使陛下震驚,恐病體不堪!依我看,這件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張皇後在心裏一聲長嘆。在她看來,這個大男人臉上的淚水根本不代表孝順,只能代表怯懦。

可惜自己兩個兒子一個早夭、一個尚幼……張皇後哀戚地想,要不然何至於求到你李豫頭上!

李豫仍然在不停地抹眼淚。要說他臉上的淚水純粹是出於孝順當然是假話,可要說它只代表怯懦也不夠全面。嚴格來講,應該是一分孝順、四分膽怯、五分裝蒜。

李豫想,那個老奴才李輔國固然不是吃素的,可你張皇後又何嘗是一盞省油的燈?多少回你處心積慮想讓你那乳臭未幹的小兒子取代我的太子之位,你以為我都不知道?眼下你慫恿我跟李輔國鬥,無論是我殺了李輔國,還是李輔國殺了我,到頭來不是都便宜了你張皇後麽?你這借刀殺人之計好毒啊!要殺你自己去殺,我李豫絕不會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

想到這裏,李豫更是作出一副極度傷心的模樣,哭得更厲害了。

“好吧,”張皇後無奈地說,“太子暫且回去,容我再考慮考慮。”

當然,此時的張皇後是不可能再考慮的。因為她知道,李輔國不會給她時間。眼下的形勢已是劍拔弩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絕不容許她有絲毫的猶豫和拖延。可問題在於,她畢竟是個女人,手中沒有一兵一卒,憑什麽和李輔國鬥呢?原本還想利用太子對付李輔國,可太子卻采取了坐山觀虎鬥的立場。在此勢單力孤的情況下,張皇後就只能另找同盟了。

關鍵時刻,張皇後想起了一個人。

他就是李亨次子、時任天下兵馬元帥的越王李係。張皇後決定跟李係做一筆交易——既然太子李豫跟她始終不是一條心,那不如把李豫廢了,另立越王李係,條件是讓李係幫她除掉李輔國。

太子一走,張皇後馬上召見越王李係,對他說:“李輔國圖謀不軌,可太子懦弱,不足以平定禍亂,你能不能?”

讓張皇後甚感欣慰的是,李係的回答就一個字:“能!”

隨後,張皇後立刻安排手下宦官段恒俊與李係聯手,挑選了兩百多名勇武的宦官,發給武器和鎧甲,命他們埋伏在長生殿後面。

長生殿是肅宗李亨的寢殿,張皇後和李係伏兵於此,想幹什麽?

四月十六日,張皇後再次假借肅宗名義召見太子李豫,命他到長生殿覲見。

答案揭曉了——張皇後和李係是打算先除掉太子,然後由李係繼任儲君,再集中全力對付李輔國。

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程元振通過眼線獲悉了張皇後和越王的陰謀,趕緊密報李輔國。李輔國立刻命他帶兵埋伏在陵霄門外,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截住太子。

太子李豫接到詔命時,以為父皇可能快不行了,召他進宮一定是要交待後事,所以未及多想,匆匆往長生殿趕來。行至陵霄門時,程元振等人忽然一擁而出,將太子團團圍住,並把張皇後伏兵長生殿的事情告訴了他。

李豫半信半疑,說:“肯定沒這回事,皇上病重命我入宮,我豈能怕死不去?”

程元振說:“社稷事大,太子必不可入!”

還沒等太子李豫反應過來,程元振就命士兵把他架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把他帶到了玄武門外的飛龍廄中,並派重兵把守。此舉名義上是保護太子,實則無異於軟禁。

當天夜裏,李輔國和程元振率兵沖入麟德殿,逮捕了越王李係、宦官段恒俊、內侍省總管朱光輝等一百多人。稍後,李輔國等人又勒兵進入長生殿,宣稱奉太子之命遷皇後於別殿,隨即逮捕張皇後,把她和左右數十個宦官宮女強行拖下殿,全部囚禁於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