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承嗣之亂

田承嗣,原為安祿山麾下驍將,每次征戰皆充當前鋒,悍勇過人。安史之亂平定後,田承嗣與李懷仙、張忠志(後賜名李寶臣)等人暗中投靠了仆固懷恩,搖身一變就成了唐朝的河北諸藩。田承嗣被任命為魏博(治所在魏州,今河北大名縣)節度使,下轄魏、博、德、滄、瀛五個州。

田承嗣名義上雖然歸順了朝廷,但骨子裏仍舊是一個擁兵割地的軍閥。這些年來,他“雖外受朝旨,而陰圖自固”,在其轄境內“重加稅率,修繕兵甲”,以“老弱事耕稼,丁壯從征役”,故短短幾年間就建立了一支十萬人的常備軍。此外,魏博境內的所有州縣官吏,田承嗣全都自己任命,而且多年來從未向朝廷上繳一分一毫的賦稅。

對於田承嗣的所作所為,史書的評價就八個字——“雖曰藩臣,實無臣節”。(《舊唐書·田承嗣傳》)

大歷八年(公元773年),田承嗣又幹了一件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公開為安祿山父子和史思明父子建立了一座祠堂,並尊其為“四聖”。

田承嗣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竟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不,田承嗣的腦子沒有進水。

他之所以這麽幹,是想以此要挾朝廷,讓他遙領宰相之職。(所謂“遙領宰相”,就是在原有官爵上加授“同平章事”之銜。雖然這個頭銜並無實權,但卻是身份、地位和榮譽的象征)

田承嗣的要求很簡單——要想讓我拆掉這座祠堂也可以,但必須拿一頂宰相烏紗來交換。

得知這件事後,代宗又驚又怒。

但是,除了答應田承嗣的要求之外,代宗實在是別無良策。

因為,他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同平章事”的虛銜,跟田承嗣的十萬軍隊大動幹戈!

代宗隨即給田承嗣頒發了一道任命狀,然後命他搗毀那個大逆不道的“四聖祠堂”。

大歷九年(公元774年),為了安撫田承嗣,代宗又主動把自己的女兒永業公主嫁給了田承嗣的兒子田華,希望能以兒女姻親的關系固結其心,防止他再做出什麽過火的事兒。

然而,沒過多久,代宗最不想看到的事兒還是發生了。

大歷十年(公元775年)正月,昭義(治所在相州,今河南安陽市)兵馬使裴志清忽然發動兵變,驅逐了昭義留後薛萼(原節度使薛嵩的弟弟),然後宣布歸附田承嗣。田承嗣馬上以救援裴志清為由,悍然出兵攻取了相州。薛萼只好逃到洺州(今河北永年縣東南),向代宗上表請求入朝,隨即便一口氣逃回了長安。

為了阻止田承嗣吞並昭義,代宗趕緊下詔,任命昭義將領薛擇為相州刺史、薛雄為衛州(今河南衛輝市)刺史、薛堅為洺州刺史(三人皆為薛嵩族人),同時派遣宦官孫知古前往河北告諭田承嗣,讓他和三個新任刺史“各守封疆”,不得相互侵犯。

但是,田承嗣卻拒不奉詔,馬上又派遣大將盧子期攻取了洺州。稍後,田承嗣又命大將楊光朝攻擊衛州,並寫信勸薛雄投降。薛雄不從,田承嗣便派刺客暗殺了薛雄,同時屠殺了薛雄全家,然後占領衛州,繼而又出兵攻陷了磁州(今河北磁縣)。

至此,相、洺、衛、磁四州已悉數落進田承嗣手中,昭義大部被其吞並。田承嗣旋即任命了四個州的官吏,並將昭義的精銳兵馬全部編入了自己的魏博軍。

為迫使朝廷承認這個事實,田承嗣又導演了一幕“將士歸心”的好戲。他事先交待相州和磁州的守將,讓他們挑選出部分將士配合他做戲,然後,田承嗣便邀請朝廷使者孫知古一起去巡視相、磁二州。

田承嗣和孫知古一到,早已做好準備的魏博將士(假扮成昭義將士)便紛紛“割耳剺面”,強烈要求朝廷任命田承嗣為他們的節度使。所謂割耳剺面,意思是用刀割下耳朵或劃破自己的臉;古代少數民族試圖表達某種強烈的心志和願望時,經常采用這種極端的行為方式。田承嗣本人雖不是胡人,但手下卻不乏胡人士兵,所以他有條件導演這幕戲。然而,代宗李豫不是笨蛋,他當然不會這麽輕易被田承嗣忽悠。更重要的是,田承嗣這種“公然抗旨、吞並昭義”的行為確實令人難以容忍。如果對這種行為繼續采取姑息縱容的態度,任其為所欲為,那李唐朝廷的臉面何在?日後還有誰肯聽從天子的詔令?

所以,代宗決定出兵討伐田承嗣。

當然,代宗生性謹慎,做事一貫小心,從來不打無把握之戰。他這次之所以敢跟田承嗣動手,是因為與魏博相鄰的兩個藩鎮都很主動地向朝廷上表,請求討伐田承嗣,所以極大地增強了代宗的信心。

這兩個自告奮勇的藩鎮,一個是成德(治所在恒州,今河北正定縣)節度使李寶臣,一個是淄青(又稱平盧,治所在青州,今山東青州市)節度使李正己。其實代宗也知道,這兩個人之所以主動請纓,並不是因為他們對朝廷忠誠,想為國家建功,而是因為他們跟田承嗣有過節,都想趁機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