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一身系天下安危(第2/4頁)

換句話說,如果是普通的貴族婦女,老百姓頂多把你的緋聞拿來當茶余飯後的笑料談資而已,也不能把你怎麽樣,可你郜國大長公主畢竟是天子的姑母兼親家,不僅做什麽事都容易被人上綱上線,而且肯定會有無數雙眼睛在背後盯著你。

由於天子李適對這個姑母兼親家一直恩禮甚厚,別的皇親國戚早就眼紅死了,一直想抓她的小辮子。現在可好,郜國公主居然為老不尊,跟一幫家有妻室的朝廷命官勾搭成奸,嚴重敗壞社會風氣和朝廷綱紀,這不是往皇室和天子的臉上抹黑嗎?大夥還能饒得了你?

為了一舉扳倒郜國公主,皇親國戚們不僅針對她的私生活問題整了一份黑材料,還派遣耳目打入公主府邸,千方百計搜集其他罪證,於是很快就抓住了一個比作風問題嚴重百倍的問題——厭勝。

這回,郜國大長公主死定了!

所謂厭勝,也稱巫蠱,說穿了就是詛咒。通常是針對比自己年長或位尊的人,刻一個人形木頭或把形象畫在紙上,一天到晚畫圈圈詛咒這個人,直到將其咒死為止。

郜國公主搞厭勝,對象會是什麽人呢?她父親肅宗早死了,所以“年長”這一項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比她“位尊”的人物了。

那麽,被公主詛咒的這位尊貴人物會是誰呢?

傻瓜也知道,就是當今天子李適。

郜國公主為什麽要詛咒天子?

很簡單,天子一死,太子就繼位為帝,到那時候,郜國公主就是皇帝的丈母娘了,不就更能為所欲為了嗎?別說找一堆情夫,就是一天換一個,估計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就這樣,皇親國戚們抓住郜國公主“性交易”和“搞厭勝”這兩項罪名,立刻聯名上表,向德宗告了禦狀。

德宗見表,不禁勃然大怒。

“妖妄莫甚於巫蠱,罪惡莫逾於奸亂!”(《全唐文》卷五十四《郜國大長公主別館安置敕》)郜國公主一下就犯了兩大死罪,豈能輕易饒恕!

德宗第一時間就把郜國公主抓到皇宮裏面軟禁了,而且把太子叫到跟前,不分青紅皂白地臭罵了一通。

太子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兒才搞清楚狀況。

本來,老丈母娘偷男人,根本不關他什麽事,可要是被定性為“權色交易”,那就關他的事了——畢竟老公主手裏沒權,想要跟那些年輕帥哥搞交易,當然要讓太子在官場上給這些人開綠燈了。

此外,丈母娘搞厭勝,雖然太子主觀上並不知情,可這件事客觀上卻能幫太子早日奪取大位,這當然就觸痛德宗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了,而且也把太子逼到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地步。

太子李誦想來想去,沒有辦法了,只好主動提出跟太子妃蕭氏離婚,從此跟這對倒黴的母女劃清界限。然而,德宗對太子的這個表態卻遠遠不滿意。他現在心裏最強烈的一個念頭就是——把這小子廢了!

當然,廢立太子是社稷大事,所以德宗不能說廢就廢,必須跟宰相李泌商量。

德宗把李泌找來,把事情跟他說了,然後說:“舒王現在已經長大了,孝順友愛,溫良仁厚,朕打算立他為太子。”

李泌大為驚愕:“何至於是!陛下只有一個兒子(德宗共有十一子,但只有李誦是嫡子),怎麽可以一旦疑之,就廢子立侄呢?這太欠考慮了!”

德宗一聽“廢子立侄”這四個字,頓時惱羞成怒:“放肆!你為何離間我們父子?誰告訴你舒王是朕的侄兒?”

“陛下息怒。”李泌不慌不忙地說,“是陛下您親口告訴臣的。大歷初年,陛下有一天曾對臣說:‘今日得數子。’臣問您怎麽回事,您說:‘我弟弟李邈早逝,皇上讓我撫養他那幾個孩子。’陛下,您對親生兒子尚且如此疑忌,更何況是侄子?舒王雖然仁孝,但若是立他,從現在開始陛下只有自己努力,恐怕不能指望他的孝順了!”

李泌這話什麽意思?

其實他的意思很明顯:倘若皇上您猜忌刻薄的性格不加收斂,再孝順的太子遲早也會被您廢掉!

當臣子的敢這麽跟皇帝說話,可以稱得上是犯上忤逆了。然而李泌說這句話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眼前根本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而是一個普通人。

德宗這次沒有翻臉,而是陰森森地盯著李泌,一字一頓地說:“你難道不愛惜你的家族麽?”

這顯然是赤裸裸的恐嚇了。

李泌平靜地說:“臣正因為愛惜自己的家族,才不敢不盡言。倘若臣畏懼陛下的盛怒而屈從,陛下明天一後悔,肯定會怪臣說:‘我讓你獨任宰相(此時柳渾已罷相),你卻不力諫,以致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不但要殺你,還要殺你的兒子!’臣老了,衰軀殘年死不足惜,只怕臣的兒子蒙冤而死,讓臣的侄兒繼承香火,不知臣在九泉之下能否得享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