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權之爭:漁翁得利的李逢吉

面對裴度言辭激烈的奏疏,穆宗采取了裝聾作啞的態度。

因為這是一道兩難的選擇題,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裴度怒不可遏,數日內又連上二表——前後三次,所奏的內容完全相同。

穆宗當然很不爽,但同時也很無奈。

看來,不給裴度一個說法,河北的局面是無從收拾了。最後,穆宗只好解除了元稹的翰林學士之職,把他調任工部侍郎,同時把樞密使魏弘簡罷為弓箭庫使。

表面上看,元稹好像是被天子疏遠了。其實,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因為,穆宗此舉純粹是一個權宜之計,而元稹更不可能輕易放棄對相位的角逐。

到了長慶二年春,形勢變得對裴度越來越不利。雖然沒有了元稹的掣肘,但河北戰局仍然不見絲毫起色,加上惡劣天氣、糧草不繼等客觀因素的困擾,裴度縱然有心殺賊,但也是無力回天。

這種時候,元稹當然不會閑著。他力勸穆宗就此罷兵,昭雪王庭湊,把這場毫無獲勝希望的戰爭結束掉。與此同時,河北又傳來了田布自殺、史憲誠自立的消息,穆宗徹底死心,隨即下詔承認了河北三鎮。

數日後,亦即長慶二年二月十九日,穆宗把碌碌無為的宰相崔植罷為刑部尚書,同時命元稹以工部侍郎銜入相。

在仕途上輾轉多年、幾經浮沉的元稹,終於否極泰來,位極人臣。

短短幾天後,穆宗又頒下一道詔書,任命裴度為司空、東都留守。

裴度原任檢校司空,現在轉正,貌似皇恩浩蕩。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穆宗這麽做,其實是外示尊崇,內奪其權。不僅解除了裴度的兵權,並且讓他到洛陽坐冷板凳去了。而且穆宗的這項任命,十有八九是元稹在背後做的手腳。

滿朝文武都替裴度抱屈,紛紛上奏穆宗,說:“現在時局仍然緊張,裴度有將相全才,不應該放到閑散的位子上。”

迫於輿論壓力,穆宗只好改任裴度為淮南節度使。但是朝臣們還是普遍反對,認為裴度應該留在朝中,不宜出外。

穆宗知道裴度的群眾基礎好,可好到這種程度,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三月底,穆宗不得不再度收回成命,把備受時論抨擊的宰相王播罷為淮南節度使,同時任命裴度為相,讓他留在朝中輔政。

至此,裴度和元稹基本上打了個平手——誰也沒能阻止對方入相,同時誰也沒能把誰整垮。

既然二者勢均力敵,而且已經同朝為相,就算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至少是沒有必要再爭個你死我活了。然而,裴、元之爭的暫時平息並不意味著穆宗朝廷會從此波平浪靜。

因為想當宰相的人,絕不止裴、元二人。

很快,又有一個人摩拳擦掌地加入了這場博弈。

這個人的來頭還不小。

此人不但與裴度一樣,曾任憲宗朝的宰相,資歷深厚,人脈寬廣,而且又曾擔任太子侍讀,算是穆宗李恒的授業恩師,具有常人難以比擬的競爭優勢。隨著此人的強勢介入,這場圍繞著宰相之位的權力鬥爭,注定要波瀾再起,並且變得比此前更為撲朔迷離了。

這位閃亮登場的新選手,就是李逢吉。

李逢吉是元和末年的宰相,與裴度位列同班。當時,因憲宗將平定淮西的重任交給了裴度,李逢吉就犯了跟元稹一樣的毛病,背地裏頻頻使壞,企圖阻撓裴度建功。憲宗察覺後,一怒之下將他逐出了朝廷,貶為東川節度使(幾年後調任山南東道節度使)。

李逢吉栽了跟頭,就把這筆賬記在了裴度頭上,發誓總有一天要報仇雪恨。長慶二年春,裴度與元稹幾乎同時拜相,李逢吉隨即敏銳地意識到,自己東山再起的機會來了。

在李逢吉看來,裴度和元稹是一對不共戴天的死敵,如今雖然表面休戰,但絕不可能化幹戈為玉帛。所以,只要制造事端激化他們的矛盾,讓他們鬥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他就能在鷸蚌相爭中坐享漁翁之利,奪回失去的宰相之位。

當然,要想重回相位,前提是得先回長安。

為此,李逢吉立刻派侄子李仲言入朝打點,很快就結交了時任樞密使的權宦王守澄,打開了一條回朝復相的快速通道。三月,在王守澄的積極運作下,李逢吉被召回朝中,就任兵部尚書。

第一步大功告成。接下來,李逢吉要考慮的事情,就是如何激化裴、元二人的矛盾了。

正當李逢吉苦思冥想之際,他派去監視元稹的探子忽然送來了一條絕密情報,頓時令他笑逐顏開。

這則情報顯然跟河北戰事有關。

當時,朝廷雖然赦免了王庭湊,並已任他為成德節度使,但王庭湊依然沒有退兵,還是想把富庶的深州據為己有。被圍已達半年多的深州守將牛元翼頻頻告急,令朝廷非常苦惱。在此情況下,若有人能解深州之圍,無疑是大功一件。